所以,不管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人類立場如何,想要做什麼,都必須承認一件事情,是他欠了對方的。
菲利克斯靜靜地站着,享受着暗無天日的生活絕不會接觸到風和草葉輕輕擦過魚尾的感覺。
太陽已經要落下,但落日的餘晖仍舊落在了他身上,帶給了他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他好像終于有了一種真實感。
他真的離開了。
該死的人都死了。
原本束縛他的地方也已成為廢墟。
但他好像又很迷茫。
當他所索求的一切都以一種突兀到猝不及防的方式完成了,他竟然有些無措。
他要去哪裡呢?
去大海嗎?但那裡已經沒有親人了,他或許會再看看曾經生活的地方,可是他很清楚,那裡已經不再有人魚了。他大概是這世間最後一個人魚,他的同族都已經因為扛不住污染患上了各種疾病死去,隻有他雖然産生了某些異變,比如這黑漆漆的用以捕獵的指甲,卻仍舊活了下來。
孤零零的活了下來。
他仍舊想念大海。
想要就想要流淚的想念。
他仍舊仇恨人類,不僅僅是因為那些将他作為毫無尊嚴的刀俎魚肉的研究,也因為他們帶來的污染。
可是他又明白,他無法報複全人類。因為那之中,也有幫助他們的人。
人如此複雜。
有人帶來污染,有人竭力阻止,有人送擱淺的魚回家,有人僅僅為了美麗而獵殺。
他想殺掉人類,即使同族也曾與他叙述被人類幫助的故事,可他嗤之以鼻,可如今,被幫助的人變成了他。
好麻煩。
想扭斷人類的脖子。
菲利克斯想要把頭埋進冰冷溫柔的水中,就好像嬰兒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他如此煩惱,為什麼人類沒辦法簡單分清?他們好像總是帶着層層的僞裝,如果每個人頭上都頂着标簽就好了,這樣他就把所有的污染了他的家園的人都殺掉,沒有做過污染的留着,給幫助過他們一族的人送上沉船的财寶——他記得人類好像很喜歡這個,就都解決了。
可是不行。
菲利克斯煩的想吐泡泡。
“是在想怎麼回大海嗎?”他突然聽到那個人類說。
菲利克斯沒作聲。
蕭甯剛剛拿了成旭年的手機趁現在信号還沒有中斷,查了一下,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深海市金沙區,與安警官所工作的明珠區其實并不相鄰,中間還隔着一個和平區。而且明珠區确實有一個國家一級研究院,除此之外,明珠區隔着一個天鵝區就是大海。
人魚現在在陸地上,未必清楚路線,那他們同路會是一個很不錯的說法。
“要一起嗎?”夕陽将蕭甯的銀白頭發都好像染成了金色,他歪頭詢問。
菲利克斯目光落在被金紅色籠罩的奇怪人類身上,對方的眼睛亮閃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時色調的原因,顯得出奇的溫柔。
他想問很多,比如為什麼要幫他解決王所長,比如為什麼要帶他出來,比如他們之前見過嗎?
但是他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點點頭。
同路很好,如果對方遇到什麼危險,他就可以把他幫過的事情還回去,這樣他們就互不相欠了。
如果他以後發現這個人類其實做過什麼傷害過他和同族的事情,或者一直都想要利用他,就可以幹脆利索地扭斷對方的脖子。
人類,這種反複無常的生物。
不能建立牢固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