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缭繞山間,蒼翠的古松挺立勁拔,清泉繞着石隙曲折地流動,泠泠作響。雨後初霁,林間的水珠映射着熠熠光輝,九嶷山自是一派鐘靈毓秀的模樣。
山中木屋内,明蕖靜立于案幾前,一襲白衣不染塵埃,如墨青絲隻束着一根藍色的發帶,清雅之風撲面而來。
榻上躺着一位麗質天成的女子,呼吸清淺,面容蒼白帶着病氣。鶴發童顔的老者伸出手輕輕探着女子瘦弱皓腕的脈搏,口中念訣将靈力渡入她體中。
滿室寂然,幾息後,老者慢慢收回蜷曲的手指,以手撫須。
明蕖按捺不住上前問道:“太清醫仙,瑤音她如何了?”
太清老者歎息着,眉頭緊蹙,“眀蕖仙子,此事有些難辦啊。她傷勢很重,毒素深及五髒六腑。若要完全去除,需以各類藥材煉制成丹藥服下。隻是缺了其中一味藥,為生于蓬萊仙山的鈴兒草。”
聞言,眀蕖心中驚疑不定,“蓬萊,竟是要蓬萊的仙藥。古籍有記,蓬萊仙山居于海中,時隐時現。即便是見到,恐怕難以踏入。若是尋不到鈴兒草,會如何呢?”
“正是如此,因而為難。若用其他靈藥代替,輕則損失上萬年的修為,重則怕是會隕落。情況不定,端看各人的緣法。當年四處雲遊時,我卻也隻是遠遠見過一眼蓬萊山顯現,未能進入其中。”太清醫仙回憶起過往,很是感慨。
“況且據我所知,我們九嶷山中衆神現如今誰也沒有這味藥材。兩相權衡,各有利弊,眀蕖還是要盡快決定。”他撣了撣衣袖,無奈補充道。
眉眼間漫上淡淡的哀傷,眀蕖心中不安,“若我要去尋蓬萊仙山,瑤音能撐到幾時,可會有損她的體魄?”
“最多可撐一月有餘,若能尋到鈴兒草入藥是最好的結果。若換藥材服下,之後隻能期盼她度過此劫難了。”太清老者面色沉重,“多拖一刻,她便多受一份心脈啃噬之痛。”
眀蕖目光焦灼,指尖緊攥着袖口,“可能緩解她的痛苦?”
“可用培元丹,隻是并不能全部緩解,我已控制着讓她體内的毒素不再蔓延。時辰不早了,我便先回去煉些培元丹和解藥。”摻雜着草木清香的微風吹拂而來,衣袂浮動,太清醫仙朝眀蕖點頭緻意,準備離開。
交疊雙手于眼前,斂住難以言喻的憂傷,眀蕖微微彎腰向太虛醫仙行禮,“多謝太清醫仙,感激不盡。至于是直接換藥材還是去尋藥,容我先思慮一番。勞煩醫仙煉制丹藥了。”
太清醫仙灑脫地揮了揮手,“不必言謝,明日我便可将丹藥送來。”說完就腳踏浮雲離去。
望着醫仙的背影,直至模糊不見,眀蕖轉身疾步走回屋内。行至榻前,眀蕖跪坐着握住瑤音泛涼的手。看着她血色皆無的病容,眀蕖忍不住眼眶酸澀。
晚霞漸近,屋外山青花欲燃,倦鳥歸林的撲欶聲傳來。是她們相約要共賞的景色,如今卻沒能并肩立于黃昏前。
“瑤音,我有些害怕,我怕我無法将你救醒。但,我想試一試,哪怕希望渺茫,我還是想确保你平安。隻是,在我去尋藥期間,要讓你受苦了。”眀蕖清冷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自說自話。
定了定心神,眀蕖緩緩站起,伸出手蓋好瑤音身上的錦被。繞過放置在一旁的屏風,她小心翼翼地從書架抽出一冊古籍。泛黃的紙張留下了歲月的痕迹,翻開書頁,眀蕖低眸讀着古籍裡有關蓬萊仙山的記載。
蓬丘,蓬萊山是也。對東海之東北岸,周回五千裡。外别有圓海繞山,圓海水正黑,而謂之冥海也。無風而洪波萬丈,不可得往來......
讀畢,眀蕖陷入沉思,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這些字迹。“對東海之東北岸”,她低聲輕喃,“不可得往來,也不知能不能尋到。”
阖上書頁,眀蕖再次坐在床榻前緊握瑤音的手,“我想好了,明日就出發去蓬萊找鈴兒草。如此一來,也許能讓你少承受些痛楚。等我回來,我還想與你秉燭長談。”
長夜漫漫,如霜月色照射着幽靜的花林,仿佛細密的冰霜在閃耀。四下寂靜,眀蕖耐心地收拾着所需之物。吹滅燭火,她躺下歇息,心中思緒百轉千回,消彌于漆黑夜色中。
旭日冉冉升起,霞光穿透雲霧,普照萬物。晨間清脆的啼鳴聲喚醒了淺眠的眀蕖,恍惚了一瞬,她站起推開窗戶。山間帶着涼意的清風湧入,發梢微動,滿室溫柔,恍若當初她們相視而笑的情景。
坐于案幾前,眀蕖正提筆揮墨,默默陪伴在瑤音身旁。情意深重,落于紙上隻剩一句:勿念,吾不久歸。折疊薄紙收入信封,眀蕖将其放置在匣中。
她們二人都很喜歡留便箋和書信給對方,待閑暇時讀來也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