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陽城到這裡,走陸路少則二十日。
沈明蕖循循善誘:“途中可有出什麼意外?仔細想想。”
思緒回轉,陳子願想起那天的渾噩,恐懼地說出當天的情形。
“天降暴雨,我們被迫停留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深山裡。烏雲罩頂,陰森恐怖。半夜不知從哪竄出一夥人,将我們的錢财搜刮一通,被我們發覺時還動手想要滅口。一群酒囊飯袋,反被我們打亖兩個。仗着熟悉地形,才被他們攜着一部分财物逃走。我們被迫換了個地方躲藏,中途我還踩進狩獵的陷阱裡,沒了半條命。自那以後我總是睡不安穩,經常夢到自己掉落懸崖。”
他講完時,微弱的黑氣瞬間淺浮在額頭又極快鑽入深處不見。
要不是沈明蕖一眼不錯地盯着他,極有可能錯過這轉瞬即逝的線索。
她當即施法試圖将這抹黑氣引出來,足足費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才成功。
同這黑氣較勁,沈明蕖勉強窺見一些暗藏在背後的真相。
漆黑的夜色中,他們舉着火把離開原地,急促地尋找新的暫留地。
陳子願本就是個心浮氣躁的性子,走到半路愈發惱火,踢了兩腳旁邊的石頭。
沒想到因此踩到捕獸夾,痛得他跳腳退了幾步,沒站穩落進陷阱裡。騰空下墜的滋味并不好受,陷阱裡一片漆黑,還有不知什麼品種的蟲蟻在旁作響,簡直給人增添恐懼。
中途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住,窒息感如影随形。就在他以為要命絕于此時,他才被放過。
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大家才将他從深坑裡拉起。
自那之後,陳子願總在不經意間感到不适,猝不及防又很快消逝得無聲無息。
聽到這裡,沈明蕖心中更确定了幾分,她的猜測基本沒錯。
有邪物滋生,侵擾人心,引發禍事。
本還想再将那抹黑氣研究一番,施法卻被反噬,沈明蕖捂着心口壓下翻湧的氣血。
黑氣一消失,陳子願徹底昏迷。
再待下去也沒什麼用處了,沈明蕖和大師兄默契地往揍起來又痛又不留痕迹的穴位給了陳子願幾拳後悄聲離開。
回到客棧,沈明蕖還在回想細節。
“說說,有何發現?”宋淮期敲了下桌面問她,他知道此事絕非偶然,照師妹的臉色看來,怕是更複雜。
沈明蕖擡眼看他,認真地同他說道:“陳子願額頭的黑氣大抵是來自邪物的,而且這邪物不止出現一次。在月鹿島時,白頭鹫也是如此。逐漸變淺的黑氣流轉在白頭鹫眼中,同樣消失得很快。我站的位置剛好看見這一幕,可畢竟是刹那間看到的畫面,我後來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現在看來,應當沒有看錯,我感受到的氣息是相同的。”
“也就是說,邪氣說不定四處都在?”要真是這樣,想連根拔除也是難上加難,宋淮期皺眉。
沈明蕖點頭:“邪物隐秘,難以察覺。線索斷了,今後隻能多加注意了。”
月上中天,已太晚了。談完,宋淮期催她回去。
沈明蕖也有點疲倦,快步走回自己房中。
推開門時,沈明蕖見到了等候許久的紀長衍。
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書案前,繃着臉像不會笑的頑固學究,聽到開門聲見她走進來,眉眼的郁色才消去一些。
“怎麼了,這麼晚還在等我?”他等到現在,沈明蕖下意識以為他有重要的事想和她說。
紀長衍垂眼,遮掩眼底的委屈,故作輕松:“你遲遲不歸,我有點擔心你。”
“别擔心,我沒事。我們不是約定過遇到危險給對方傳信嗎,我隻是和師兄一起去别處逛了。”沈明蕖避重就輕解釋了兩句。
他想追問,可不好意思開口,怕她不喜,于是對着她笑了下:“那我先回去了。”
“集會不好玩嗎,你不喜歡?”沈明蕖試探地看着他,近來她總感覺紀長衍不開心,可這種不開心和他之前在襄城時的情況不一樣,奇怪。
見到她和她師兄撇下他離開時,紀長衍真切地感到委屈,她走後他的心思也跟着飄走了,看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他期盼她中途回來,可惜期望落空,等了一晚上到現在才見到她。
他也不知自己的心思怎麼變得這麼敏感,甚至還有些矯情。明明隻是一件小事。
“挺有意思的,逛久了有點累而已。”紀長衍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彎彎繞繞的心思,選擇否認。
集會的重頭戲在明日,沈明蕖對于在集會上不說一聲就和他們分開這事略有歉意:“明天我們還去看集會吧,我保證全程和大家一起,不會半道偷偷離開了,絕不掃興,怎麼樣?”
他懷疑地盯着她清淩淩的眼睛:“真的?”
“真的,絕不騙你。這下你不生氣了吧?”沈明蕖舉手發誓,一副絕不失信的樣子。
心思被戳破,紀長衍耳根都紅了,嘴硬不肯認:“我沒生氣。”
“真的,那好吧,是我誤會你了,還請長衍公子海涵。”沈明蕖起了壞心眼故意拿話逗他。
紀長衍又羞又惱,瞪了她一眼擰身就走。
沈明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偷笑,他怎麼越發可愛了,像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