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生冒雪跑進院子裡,笑嘻嘻地:“二公子!”
剛晨練完的元肅大冬天裡隻着了一身單薄中衣,此時一收長劍,餘光掃到貴生身上,見他一把扯下笠帽放在身前拍抖,積雪簌簌地往下落。
貴生一副複命模樣:“都打聽清楚了!”
元肅毫無反應。
貴生才知道當初他隻是随口一問,早忘了這茬。
但既然交代了豈有不辦完之理?貴生把氣理順了,說道:“都打聽清楚了,說是許公子和咱們四公子之前因為争個女人打死了一個六品小官家裡的兒子,這倆人各自出了點錢想私了來着,結果人家愣是不收,就指着告到大理寺那兒去論理呢。結果呢,咱們四公子也是個狠人,直接帶着人到人家府上把家圍了,一通打砸威脅,才把那家人給唬住了。”
元肅撂開手裡的劍,冷笑道:“我還說元肆這人從前總要在父親面前露臉,這幾日怎麼突然變了個人,原來是做賊心虛。”
聽主子直呼四公子的大名,貴生也有些不敢附和,略尴尬地接話:“不過四公子這事做的也太過分了些,前幾年才鬧出過人命來着,這才消停了多久。”
元肅道:“他們這些人,消停不了幾日。不過那家人也是夠有勇氣,還真敢報到官府裡去。”
京都城裡誰不知道元家一手遮天的存在,縱使元肆在元歡手下不太受重視,但弄區區幾條人命,對他也是不在話下。
這還是在京都城内,天子腳下,做事多少收斂着些,若是在外頭,天高皇帝遠,隻怕早就放開了手亂來。
貴生去打聽了一趟,也是義憤填膺,滿肚子的氣惱都趁機吐出來:“聽說那家還是獨子呢,他當官的父親官居不過六品,又是個清水衙門,家裡窮的揭不開鍋,這麼多年就養了這麼一個兒子。誰成想,遇到他們了,也是倒黴!小人剛剛去看了,他父親挨了一頓毒打,現在臉上還挂着彩呢,還不敢聲張,就天天躲在屋子裡哭!”
貴生湊上來:“要不要把事情捅到老爺那兒去?”
元肅擦着雙手,頭也不擡:“不用管他,自有大理寺的人去說,反正也就是一頓闆子的事情。”
之前那次也就是被元歡掄了一頓闆子,倒也打得不輕,血肉模糊的,躺了幾個月才能下床。
貴生畢竟是個毛頭小夥,血氣方剛的,就有些不解氣,“一頓闆子而已,也太便宜了些,那家人是真可憐……”
隻見正在擦手的元肅撩眼,貴生趕緊閉嘴了。
他跟了元肅幾年,自然知道元肅也不是什麼善心大發的主兒,剝皮實草的事情他幹的還更多些,若說公道,誰又見得比那胡作非為的四公子好些啊。
貴生不敢評價自己的主子,也知道他讓自己打聽這事,多半隻是出于一時好奇,以及這麼多年行監察密事的職業習慣,若論要給四公子什麼懲戒……四公子似乎還入不了他的眼。
果然聽元肅語氣漠然:“這些與你無關。”
見他随手将棉巾扔到面盆裡翻起冰涼水浪,貴生那顆火熱的少年心就冷了徹底。
不過能做長随自然有做人的一套,貴生立馬換了一副神态,又笑嘻嘻地跟到元肅身後,一路看他坐到了石凳上。
貴生道:“另外世子爺來信了。”
元肅伸手:“給我。”
貴生立馬掏出信箋遞上來:“送到府裡,小人第一時間就帶過來了。”
元肄除了給元歡的家書,還有單獨給到元肅的私信,兄弟兩個沒什麼親密的話要說,他寫信也隻為了一件事,就是問于荟的現狀,還有拜托弟弟多關照一下這位前大嫂。
若論起來,小叔子再怎麼也不可能去照顧大嫂的,即使已經脫了這層姻親關系,到底是要避諱着些。但元肄離家,于荟一個人在京中,往日的關系都斷了,元肄想來想去,似乎隻有元肅還能靠一靠。
元肅拆開信箋,隻瞄了第一行。又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不耐煩地把信一扔,懶得讀了。
更不想回信。
“是不是又問少夫人的事情呀。”貴生把胸脯拍得響亮:“您讓世子爺把心放肚子裡,小人都盯着呢,少夫人每天日子過得舒坦着呢!”
元肅道:“我沒問你。”
貴生“哦”了一聲,把嘴邊的話給憋回去了。
世子爺真是個好人啊,對前夫人這麼上心,不僅送宅子送田地的,在外帶兵還挂念着她。
隻不過,要不要和公子說姓韓的事情呀?看公子的樣子似乎不太喜歡這人?但是這人又和少夫人走的挺近。不不,不能叫少夫人了,早就不是世子夫人了!
貴生偷瞄了元肅一眼,覺得就算說了,他也不太在乎。本來就是,公子和世子爺完全兩個人,世子爺或許會關心下前妻,公子哪在乎這些啊?隻會覺得亂七八糟,婆婆媽媽的。
貴生的目光繞開元肅,放遠處去了。
雪停了,下人們将院子裡的遮雪傘收走,視野一下敞亮起來,陽光映着白白的雪地,照得主仆二人臉上都雪白幹淨。
貴生跪在雪地裡圍爐煮茶,他不似元肅那樣抗凍,這會兒早被凍的渾身發冷,雙手直靠近火堆邊,取取暖意。
忽聽背後傳來元肅的聲音:“東宮那邊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