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掌櫃走在前方,引着林映春和陸嶽走過垂花門,進入後院東廂房。
推開門,榻上那一頭金發醒目非常,果然是胡利。
林映春上前查看,少年臉色蒼白,卻比昨日在馬車上時多了一絲紅潤,隻怕錢老闆請來的醫師費了不少功夫。
“銀子還沒賺到,反倒搭了根人參進去。”錢老闆哀嚎。
衙門那邊他已經派人知會過,那邊讓他好生照看着,也不知這些花用會不會補給他。
目光移到胡利身旁那堆衣物,林映春沖陸嶽眨眨眼睛,陸嶽立馬心有靈犀:“錢老闆大義!”
趁着錢老闆注意力被吸引,林映春從那堆衣衫上扯下一物塞進懷裡。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罷了。”一聲贊美聽得錢老闆挺直腰杆,完全沒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清清嗓子頗為自豪,“想必林姑娘也是聽說了昨日城東的事情,故來此相問吧?”
随後又是一陣惋惜,若真被匪徒擄走,那些使臣的下場還真不好說。
林映春緘口不言,她猜到錢老闆心中所想,卻和他抱着相反的看法。
在她看來,瀛國人野心勃勃,絕不會作繭自縛。
“不過即便這筆生意做不成,姑娘的付出也值得這些報酬。”錢老闆不知何時掏出一錠銀子,塞入林映春手中。
份量不輕,足有二兩,林映春正要回絕,錢老闆故作不虞。
“你若不收,日後我可不敢再找你幫忙了。”
林映春隻好收下,錢老闆繃着的一張臉這才笑出許多褶子,拉着兩人一起吃了頓飯,暢談許久。
兩個時辰後,從錢老闆家離開,已是申時。
陸嶽直直拉着林映春進了最近的成衣鋪子,再出來時,林映春身上的衣物煥然一新。
陸嶽點點頭,道了一聲不錯:“瞧,這是哪裡來的大家閨秀?”
換了身新衣服,林映春也有些高興:“喏,銀子給你。”方才不讓她付賬,她姑且認為那是男人的面子。
陸嶽以折扇合上她的手:“收着吧,在軍營裡委屈你了,你可以将它看作是我對你的一點點補償。”
這會瞧着沒那麼混球了,林映春收回銀子。
“你瞧,那是什麼。”林映春注意到一群人圍着告示,念叨着線索和盜匪。
陸嶽走近了撥開衆人,看着告示念出聲:“今有盜匪,燒殺搶掠,若有人提供可靠線索,查實後,可至青陽縣衙領賞紋銀100兩。”
回頭一看林映春,翹起嘴角,眼中噙着狡猾,陸嶽哪裡還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回到林映春身邊,他俯身道:“銀子你要,瀛國人的命你也要?”
林映春淺淺一笑,緩緩搖頭,眼睛直直看向陸嶽:“怎麼?不行嗎?”
清秀帶着稚嫩的面龐微微仰起,清脆的聲音傳進耳朵,陸嶽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和聲道:“如何不行?正合我意。”
若她想,喬裝打扮一番,再進一趟衙門,有何不可?至于瀛國那邊的老窩,隻要留着大君,讓他活着,或者說——逃亡,何愁尋不到。
越想越覺得可行,陸嶽看向林映春的目光充滿欣賞。
“隻是給他們一個教訓,作為你我合作第一日的見面禮。”
林映春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光靠着陸嶽确實能在瀛國人那裡站住腳,可“穩”卻遠遠算不上,就連對待陸嶽,大君尚存一分疑慮,何況是對自己?
林映春領着陸嶽離開熱鬧的人群,走近少有人踏足的小路,陸嶽在城中随着瀛國大君徘徊多日,自然認得眼前的路乃是通向乞丐窩。
“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要讓乞丐去傳話?”不要那一百兩了?
林映春點點頭表示肯定。
陸嶽訝然,前些日子拿着幾兩銀子哭得淚流滿面的人,竟舍得将整整一百兩拱手送人?
正想着,一位形容枯槁的婆子撲上前來,跪在地上,嗚咽出聲:“好心的少爺小姐,求您可憐可憐,這孩子一片孝心,無錢下葬,已經在這兒跪了兩日。”
磕頭聲響起,不遠處男孩的身子不斷顫抖,林映春将她扶起來,走向男孩,他面前橫着一個女人,身體已經長了些屍斑,男孩跪在她面前,小小的身闆立得挺直。
林映春猜地上的女人可能是他母親。
“小孩,你幾歲了?”
“十一歲。”男孩說話的瞬間突然支撐不住,緊咬下唇,埋在母親冷硬的身體上痛哭。
林映春走近小男孩,耳語幾句,男孩紅着眼睛,一臉震驚:“真的嗎?”
得到林映春的肯定,他轉過身,鄭重其事地行了個大禮,這一刻,林映春不僅是為他母親下葬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永遠的大姐姐。
兩人從乞丐窩出來,林映春柔弱的背影在落日的襯托下堅韌如絲,陸嶽目光複雜,她還是那個熱心的村女,隻不過比從前更加機敏,那以後呢,她會成為怎樣一個人?
能說出那番豪情壯志,陸嶽忽地釋然,他終究是答應和她合作的,兩人的合作于國于民都大有裨益,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