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浪子冷不丁地叫了一聲,試圖吸引許然的注意。
“是叫浪子對嗎?”許然對毛茸茸的小狗沒什麼抵抗力,蹲下身和浪子開啟了跨物種交流。
“汪汪汪!”浪子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更自得了,在地上打了個滾。
“哎呀,浪子寶寶你怎麼這麼可愛。”許然被小狗拿捏的死死的,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它的肚皮。
就這麼過了一個鐘頭,許然對浪子說道:“姐姐今天就陪你到這裡了,記得在這乖乖等你主人。”
要是别人天天把狗給關外頭,許然一定會奇怪對方為何對自家狗一點也不上心,但如果這個人是慕也,她便一點都不詫異了——這人當初可是把水母溺死和仙人掌幹死的奇葩。
可浪子一副和慕也不熟的樣子賴在許然家門前遲遲不走,許然倒不擔心小狗進她家,但她怕某些人到時候找不着狗賴她,無奈之下隻好拿出了畫夾,坐在門口台階畫速寫。
“要是自家跟慕也那棟房子一樣有個院子就好了,起碼小狗能待在院子裡玩,慕也路過的時候也好帶走。”
許然和慕也的房子雖然離得不遠,但設施面積裝潢上卻是雲泥之别,一棟開發商精心挑選的的樓王,一棟是滞銷下低價處理被許然爺爺撿漏的邊角料。
雖說是邊角料,但也比一般的房子貴上了很多,許然爺爺年輕的時候是船長,憑着一身勁走南闖北的賺了不少錢,買下了這棟房娶了許然奶奶。
隻是後來,許然爺爺被海上的風暴帶走了,這棟甜蜜的新婚贈禮就變成了許然奶奶為數不多的念想。
可後來奶奶年紀大了,身體狀态每況愈下,許然在當時的公司又脫不開身,便把奶奶一并接到了盛安市。
或許是不忍心看孫女工作的太辛苦,奶奶竟偷偷把這唯一的念想也賣了。
開始的時候許然并不知情,直到後來許然特意休了長假想帶奶奶回淮海市住一陣子的時候,打了半天太極奶奶才告訴她——這房子已經賣了。
也不知現在她把這房子買回來,奶奶九泉之下會不會少怨她一些。
“你是個費事的雜種!”
“你就是那個混賬的女兒!”
“你就是不知廉恥下出來的累贅!”
“我唐雲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孫女!哈哈……”
許然一直記得奶奶神志不清的時候聲嘶力竭地謾罵和眼神裡快意的渾濁,仿佛這麼多年的祖孫之情都是逢場作戲,萍水相逢。
都說瘋子說的是胡話,可瘋子曾經的記憶與感情也決定了他會說什麼樣的胡話。
許然私以為,這瘋瘋癫癫的嬉笑怒罵裡,多少是摻雜了些私人恩怨的。
許然想到這些,偏頭疼就犯了,她私下裡也去醫院看過,醫生都說她沒什麼毛病,就是眼袋有點重要注意休息。
她放下畫闆,把頭埋在了膝蓋間閉目凝神,強制自己的大腦把這些雜亂的記憶趕出去,浪子似乎也察覺到了她有什麼不對,停止了玩鬧,在她腳邊安靜地守着。
許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都多大人了,還這麼多愁善感。”許然心裡像是分成了兩片,一半陷入了極度的悲傷,一半則冷着眼旁觀。
終于,這須臾的夢魇憐憫了她,重新把情感的控制權交給了理智,她像是在荒漠裡走出的瀕死之人,貪婪地吮吸着來之不易的平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擾動了她黑暗裡的安甯。
“怎麼坐台階上都睡着了?”慕也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他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般悄無聲息。
許然怕自己眼眶是紅的,擡頭會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窘狀,隻得假裝自己是真睡着了,等着慕也把狗抱走她再悄悄進屋。
她閉着眼屏氣,仔細聽着周身的動靜,假意耷拉的指尖感受到了一陣氣流——是慕也走動的聲音。
“快點抱着你的狗走。”許然在心裡禱告着。
可肩上卻突然多了一份厚重,對方殘存的體溫裹挾住她微冷的身體,柔軟的衣領觸碰到她的臉頰,許然聞到了一絲檀木的清香。
慕也将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不下心碰到了她的一根發絲,心不由得頓了一下。
“還是那麼拼命,這下好了,高中趴桌上睡,畢業了直接睡大街了。”他一個人在心裡揶揄着許然。
他也坐在了台階上,一邊守着許然醒來,一邊拿出手機批文件,期間還不忘又眼神示意浪子别鬧。
許然在心裡暗暗大呼大事不妙,這不及時的溫柔讓她進退兩難,突然醒來肯定免不上一頓尴尬,但這麼一直裝睡也并非長久之計。
“還不如把我喊起來。”她一個人失落地想着。
最後,她決定打長久戰——她隻要在這坐得夠久,總能等到慕也等不及回家的時候,到時候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家了。
真沒想到,有一天進家門都這麼難了。
也不知是衣領上的檀木香有安神的作用,還是許然昨晚熬夜太久終于被疲憊感報應了,她竟感覺眼皮越來越沉,一不小心意識就被帶到了夢裡。
十年前,淮海一中。
淮海一中管理制度向來還算得上靈活,升學率高環境又好,是淮海市一衆學生的夢中情校。
許然憑着超常發揮的中考成績也誤打誤撞地考進了淮海一中,每天都在強打着精神努力學習、帶着期待回家吃飯和充滿熱情的瘋狂畫畫之間三點一線的生活着,開始并沒有在這所滿載盛譽的學校裡感覺到什麼特别之處,隻是風平浪靜無驚無險地度過了高一。
淮海一中有走讀生也有住校生,走讀生裡頭又分為兩種——家住得近的走讀生和家住得遠的走讀生。
住得近的走讀生中午往往趁着午休的時間回家吃飯,而住得遠的走讀生和住校生則在食堂吃完後留在在教室裡自習。
但老師對學生中午的自習管得不嚴,說是自習,其實無論是趴着睡覺還是在操場打籃球,隻要不太過分,老師都是默許的。
這個時候,許然總能從書包邊邊拐拐的地方找出一張還有留白的草稿紙,一個人在角落裡塗塗畫畫。
許然高二重新分班的時候被分到了九班,九班的班主任是個剛步入中年的曆史老師,臉上還殘留着些少年的英氣,身上卻逐漸有了發福的迹象,每天端着茶杯在班裡頭轉悠,大家私底下都愛喊他“男神”,他也就樂呵呵地接受了學生的愛稱,心裡頭還頗有幾分自得。
王老師愛人是醫院的外科醫生,天天忙得晝夜不分,于是帶孩子的重任便也落在了這位“男神”身上。
這天,王老師女兒吃壞了肚子,在幼兒園請了一天假,王老師隻得把女兒放在辦公室,一邊帶着班上四十餘個鬧騰的大孩子,一邊看着身邊這個不聽話的小孩。
小家夥好不容易在辦公室被一衆老師連哄帶騙的坐了一個早上,把手頭的《童話公主集》都翻爛了,終于得到了可以在午休的時候走動的默許,一個人興奮的在走廊上跑跑跳跳。
她悄悄的溜進教室,本以為不會驚起多大動靜,結果剛走進門檻就被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高中生圍住了。
天天被試卷作業升學這“老三樣”壓住的高中生活總是有些乏味壓抑的,但老師上課的一點笑話、一個和學習不太搭邊的活動甚至是一個闖入教室的小團子,就能給這群充滿活力的少年玩出一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