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将公司經營了起來,藏着思念一個人生活着。
工作,應酬,買菜,做飯,他習慣性将自己照顧得很好,這樣萬一以後遇到了許然,他就能故作輕松地說一句别來無恙。
有一天,一隻白色小毛球闖入了他的院子,在草地上玩着落葉。
“你怎麼進來的?”他拎着毛球,餘光見了牆角的漏洞。
他不喜歡小動物,也談不上讨厭,就随這隻毛球來去自如,在自家院子遇上了就從冰箱裡找點吃的喂它,牆角無傷大雅的洞由于忙碌,也就沒補過。
他有時候也會看到在别人家的院子裡看到小毛球,這條街裡的人都挺喜歡這小毛球的,它在每個人家都有不同的名字,這家叫小白,那家叫團子,還有人家叫它什麼包子、甜甜、冰糖……
不管是哪個名字,小毛球隻要聽到别人叫它,都會興高彩烈地奔向别人。
有一段時間,小毛球不見了,慕也沒放心上,結果有一天,小毛球帶着三隻小小毛球重新出現在了大衆的視野裡。
三隻小小毛各不相同,一隻棕的,一隻白的,一隻花的。
小毛球帶着三隻小小毛球四處讨營生,街訪鄰居看到了照例會投喂兩口吃食,隻是一張嘴變成了四張嘴,小毛球就讓着小小毛球。
周圍的人都誇小毛球有母性,但沒人在意小毛球餓不餓。
一天慕也從公司回來,在自家院子裡遇上了這一堆毛球,一看他回來了,就碼成一排眼巴巴地等他投喂。
他在家找了個盆,從冰箱裡找出一袋新鮮的牛肉碎──他本來想用來烙餅的。
三個小小毛球一見吃的便圍了過去,甚是可愛,隻是小毛球就站在一旁玩着雜草,仿佛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慕也對此很不爽,一手拎起小毛球,假意嚴肅地問:“我是念你的舊情才請你們吃飯的,你一隻狗倒是一點不領情。”
小毛球隻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慕也看着懷裡的小毛球,又看看腳邊的小小毛球,歎了口氣:“當媽了也不能把自己餓死。”
他又進了屋,在碗櫃裡拿了個碗,打了個生雞蛋,又從冰箱裡把那半袋肉沫也倒了出來,放在了小毛球身邊。
小毛球有點猶豫,一隻小小毛球搶不過另外兩隻,見小毛球這有吃的,便小跑過來,想分一杯羹。
小小毛球剛要吃上,慕也卻把碗端了起來,把小小毛球拎回到那個盆旁邊,把碗對着小毛球:“這是給你的。”
小毛球懂了他的意思,愣了一會,也許是第一次在人類眼裡看到如此固執的目光,粉色的小舌頭淺淺舔了一下食物。
肉和雞蛋都很鮮美,小毛球已經餓了很久,它越吃越快,甚至還嗆到了。
慕也拍了拍小毛球的背,發現那隻小狗的貓已經打結了。
他心裡忽然很難受,他何嘗不像那幾隻單純的小小毛球,隻顧着享受眼前,忘了身後的托舉。
若不是他當初執意非得當什麼鋼琴家,若不是他當初輕狂地看不起家裡世代用雙手攢下的财富,不知什麼叫人間疾苦非要談什麼浪漫與夢想,他的父母就不會如此……
可就算浪子回頭,曾經的溫馨也早已是海市蜃樓。
“慕也,你在想什麼?”許然沒想到哪怕是問一隻狗的來曆,也讓慕也生生愣了一分鐘。
“沒什麼,當初剛開始接受公司,其實沒打算養寵物,後來在一個雨夜,這個小毛球渾身是傷,一直咬着我的褲腳不讓我進門,我把它抱進屋子,它也隻是不停地扒拉着門,我發現它血流個不停,便連夜開車送到寵物醫院裡去了。”
那幾年寵物醫院并沒那麼流行,他開車開到郊區才找到一個關了門的寵物小診所,出了幾倍的錢才讓醫生晚上來給小毛球縫傷口。
但小毛球還是失去了它的左眼。
“後來呢?”許然有點預感,這個故事可能對慕也也沒那麼輕松。
“後來我才知道,這附近平日裡有個流浪漢,平日裡會撿些周圍人家垃圾,因為他也不打擾别人,大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那幾天他太餓了,想着這幾隻狗沒主人,便想捉了吃了。”
“浪子它本來能跑,但她是媽媽,所以就一直跟流浪漢在撕咬,被石頭砸成重傷,便想着去找人求助,但我當時沒懂它的意思。”
慕也說得其實很平靜,但許然心裡是暗暗吐槽自己怎麼這麼該死,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偏偏面對對這種無法挽留的痛苦回憶,她比誰都明白這種時候語言的無力感,同情太高高在上,若無其事卻又太冷淡。
浪子在椅子邊打轉,它現在狗生美滿,不明白人為何沉默,許然看着歡脫的浪子,随口問了一句:“浪子現在絕育了嗎?”
“絕育了,當時領養前帶它做了全身檢查,它有不少病,做了一個大手術,醫生說最好絕育,就絕了。”
“那浪子以後就不用再當辛苦的媽媽了,當我們幸福的寶寶就好。”許然摸了摸浪子的毛毛的頭,沖慕也一笑。
慕也愣了愣,也笑了:“是啊,我們現在很幸福。”
他默默和許然一起吃完早點,時不時跟許然聊聊最近的新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現許然最近對AI好像很有興趣。
吃完早飯,許然看了眼表,理了理衣服便準備出門,推開門的刹那,她聽到對方在喊她。
“許小姐,記得帶上家裡的鑰匙。”
許然接過那自己挂着恐龍鑰匙扣的鑰匙串,發現自己的鑰匙串上多了一把古銅色的門鑰匙——這是慕也家門的鑰匙。
當然,也是她另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