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剛好,教室裡的孩子們則吵吵鬧鬧地在進行自己的創作,許然則作為助教老師,穿梭在孩子們之間,時而教一些孩子筆觸的運用,時而指導一些孩子如何做出理想的陶瓶。
許然一直關注着角落的一些孩子,他們大多是性子裡不愛被打擾的孩子,有的是因為有社交障礙,也有些隻是單純地性格裡偏愛清淨。
對于喜歡安靜的孩子,許然的原則是在沒有出現安全隐患的時候就不打擾他們,但角落裡一個做着陶瓶的孩子一直蹙眉,不斷重複着把自己手中的半成品重新揉成泥團重新制作的過程。
許然還是沒按捺住自己助人為樂的精神,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似乎感覺到了周圍有什麼異樣,手中的動作一頓,又繼續忙活了起來,她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這個孩子看不見。
于是她就在這旁邊站了一刻鐘,見這孩子終于跟洩了氣一般靠在椅子背上,許然見縫插針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這個孩子辨别出了聲音的方向,仰着臉對着許然說道:“我做不出喜歡的感覺。”
“你喜歡什麼樣的感覺?”許然繼續問道。
“要圓圓的,胖胖的,有一個很大的口子,這樣手伸進去,就能摸到裡面。”
許然大概明白了這個孩子的意思,開始手把手教孩子怎樣做一個圓潤的陶瓶,隻是結果不太順利。
“我想要更圓一點的。”
“感覺小了一點。”
“還是覺得……不夠胖。”
許然再一次體驗到了被甲方支配的恐懼。
改到第十一次的時候,孩子不再說話,但許然看得懂這個孩子的表情,溫聲鼓勵他:“我們再來一次。”
孩子的眉毛一松,有些試探地問道:“可以嗎?”
“可以的,你抓住我的手,我們慢慢來。”許然揉了揉有點酸的胳膊,決定一鼓作氣。
孩子抓到了許然的手腕,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老師,你的手腕滑滑的,像鵝卵石一樣。”
許然見了孩子突然的開朗,似乎明白了什麼,這樣的孩子見不到光,便對其他的觸覺更加敏銳,常人眼裡一些不足道的細微差别,則是他們丈量世界的标尺。
他們有看不見的世界,但他們也有别人看不見的世界。
于是,在第三十一次修改中,這個孩子終于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形狀——盡管在别人眼裡,這仍然是個平平無奇的土罐子。
孩子的胳膊蓄滿了力,又掌心輕輕的摩挲着罐子,神情了充滿了激動。
許然覺得自己幹了件大事——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幹了什麼。
好不容易這邊忙完了,那邊有個一直在角落裡直勾勾地盯着許然的小孩跑到許然面前,把手裡的畫筆和調色盤往許然手裡塞:“畫。”
就這樣簡短有力的一個字,讓許然有點懵,她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孩,想起來之前有老師和她提過,這個小孩有自閉症。
該怎樣跟這樣的小孩交流呢?她不是什麼神經學家,從她個人的角度來思考,也許不喜歡和人交流應該就像不喜歡吃香菜一樣,是一種趨于本能的選擇。
于是許然就拿着畫筆坐在小孩附近:“遙遠的天邊有一座白雲組成的島嶼,孩子們有吃不完的棉花糖……”
既然這個小孩不說話,那就由她來說,隻不過興許她有點聒噪,她畫了一半,這小孩就走了。
走就走吧,她主打一個善始善終,一個人坐在那硬着頭皮來畫,好在她确實挺會畫的,時不時有小孩來圍觀她,也有小孩拿着自己的畫來向她請教,也有調皮點的孩子不小心打翻了顔料,惹得她的白襯衣變成了限量款。
下午的課一共三個小時,結束後許然和任課老師道了别,便去孫曉麗的辦公室,想讨一杯茶喝。
孫曉麗見了許然斑斓的白襯衣,忍俊不禁,但還是教育她:“許老師,你這也太慣着孩子了。”
許然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花紅柳綠的“白襯衫”,也忍俊不止:“那小孩是不小心撞到的。”
孫曉麗遞給許然一杯熱茶:“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的靈感?”
許然搖搖頭:“還沒什麼具體的思路。”
“其實我挺感謝你們這些視覺策劃的,每年慈善晚會的設計師都有不同人選,你們之間的藝術風格也大相徑庭,可不管是哪位策劃,都願意盡心盡力地去了解孩子,陪孩子們玩遊戲,或者和你一樣,跟着孩子們一起上課。”
許然有些吃驚:“往年的視覺策劃也這樣嗎?”
“當然,另外說些讓你開心的話,往年這個時候的他們,也都沒什麼進展。”孫曉麗打趣道。
這确實算得上一個讓人寬慰的消息,許然望着窗外思索:“其實說句實話,開始的我也沒這麼上心,但随着你第一次進入這個中心,走過設計師設計的曲折但平坦的小路,我就越發好奇這裡,也愈發想去了解這裡的孩子。”
孫曉麗會心地笑了,這樣的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其實中心剛成立的時候,總設計師曾參見了這裡的剪彩儀式,她有過好奇地問這位設計師,為何要這樣設計這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