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高鐵一個小時,方離見到秦阿姨。大半年沒見面了,秦阿姨激動得差點冒出眼淚花,一直說方離“怎麼又瘦了”。方離看她氣色不太好,有點擔心。
“暈車了。”秦阿姨說,“這人上了歲數就是這樣的。”
方離第一百次說:“您下次别來接我了,我自己能直接到家。”
秦阿姨:“你一個大城市的小孩子,拿這麼多東西,項鋒也不在身邊。我哪舍得讓你一個人哦。”
在她印象中,方離還是那個十九歲來家裡玩的腼腆小孩。
那年方離的鞋子沾滿泥巴,發現她拿着鞋子在洗衣台上清洗,羞得臉都紅了,手足無措的,像個沒人疼的孩子。
後來項鋒告訴她,方離的父母在他十二歲那年春節去世了。高速路上八車相撞,方離父母的車在最中央,夫婦倆當場死亡。
方離的父親是個作家,母親是搞藝術的,方離本出身書香門第。他家人丁單薄,父母出事之後隻有一個姑媽可以依靠。律師協助方離辦了繼承手續,賣了房産,姑媽作為他的監護人帶着他去了别的城市生活。不過,因為并不是父親的親妹妹,那位姑媽對方離的感情淡薄,疏于照顧,方離不想麻煩别人,還沒上高中就學會了獨立生活,自己把自己養大了。
這樣的生活背景下,方離成長得言行端正品格優良,考上了名牌大學,成績名列前茅。再加上他長得又十分乖巧,青蔥少年往那裡一站,幹淨水靈,怎麼可能不讨人歡喜。
項鋒當然也是很争氣的孩子,誰不知道秦阿姨家的兒子有出息,學校的紅榜上常年都挂着他的名字,但秦阿姨還是覺得,實心眼的方離更招人憐愛一些,項鋒她是管不住的。有時候項鋒在想什麼,她也猜不到。
後來發現兩個人在一起了,兒子還是欺負别人的那個,秦阿姨就更加貼心地對待方離,見不得他吃一點苦。
兩個人打車回了家。
臨近過年,小鎮張燈結彩十分喜慶,路上碰到鄰居,大家都喜氣洋洋的。
“秦姐家小方回來啦!”
“秦姐享福了哦,兒子在大城市飛黃騰達,幹兒子也一表人才!”
“上回小鋒回來,開的車都幾十萬,有出息啦!說等房子拆了,就接秦姐去大城市享福!”
秦阿姨笑着一一回應:“拆遷了,大家都有福,都有福,以後都要過好日子啦。”
進了院子,項鋒家裡也是提前挂好了彩燈,貼了窗花。
“您怎麼不等我回來做?”方離說,“醫生說了,您的身體不适于爬高。”
秦阿姨說:“我想着你天天面對一群娃娃,寒假了就該好好休息,便請隔壁讀初中的小娃兒幫我挂的。原是說讓項鋒挂,結果他又要出差,早知道該讓他上次回來的時候挂,免得麻煩别人。”
房間裡,被子床單也全都換上了新的,因為知道方離經常喉嚨幹,床頭還給方離準備了熱水壺。
等方離把東西放好,秦阿姨又去廚房裡端來芝麻糊。
黑芝麻粉是她親手磨好的,用那方院子裡的小石磨,加了核桃,一圈一圈地磨成粉。方離給她買了破壁機她也不用,說手工做的更好喝:“你上課用腦,喝了這個補腦,還能養護頭發。”
方離喝上了,秦阿姨就找出幹果零食堆他面前,二話不說轉身揉面做包子。
方離心道,不好,秦阿姨這是想把他喂成豬。
他幹脆也不坐了,加入做包子團隊,活動活動這把年紀輕輕的老骨頭。
第一次做的包子不好看,梁明煦發來信息,問他到了沒,他順便拍照發給梁明煦:[我做的包子,怎麼樣,看起來還不錯吧!]
梁明煦:[這是包子?]
方離:[重新說。【四十米大刀.jpg】]
梁明煦:[好漂亮的包子。]
照片也給項鋒發了一份,連帶着和秦阿姨坐擁一鍋包子的合照,不過項鋒可能在忙,沒有回。
吃完晚飯,秦阿姨親自倒了水給方離泡腳,從房間裡拿出來一個文件夾:“離離,有個文件我要讓你幫忙看看,不過,你不要告訴小鋒。”
方離:“怎麼了?”
秦阿姨說:“他千叮萬囑,讓我别告訴你,說是怕你擔心,他手上有一個大單子準備投資。我覺得有點奇怪,是不是風險很高,怕你不同意,所以才讓我别說。”
方離拿過來一看,是一份貸款合同,以這套房子作為抵押,數目是七十萬,對方不是什麼正規機構,秦阿姨在上面簽了字。
不過,簽字的時間是幾個月前,剛發現項鋒欠債的那段時間。
方離心中咯噔一聲:“這個文件,項鋒拿去用了嗎?”
秦阿姨搖搖頭:“沒有,他當時又說不用了。不過,上上月他回來辦拆遷那一次,又說可能要用了。還寫了份新的,叫我重新簽了字,把新的拿走了,再三讓我别告訴你。我可不敢瞞着,你看了我才放心。”
方離的心沉下來:“阿姨,新文件的貸款數額是多少,你記得嗎?”
“是兩百萬,把我吓得字都不知道怎麼簽了。”秦阿姨說,“拆遷計劃通知以後,這片區的房子都不準買賣了,小鋒說就是因為那個什麼估值高,所以人家貸款也給得高。”
方離沉默着,腦子很亂,一時沒想到要怎麼回答。
秦阿姨是個通透人,問方離:“項鋒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還是他出什麼事了?”
方離見她憂心忡忡,擠出微笑:“沒有,您等我先問問他,您别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