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得宇都站起來了,觀察各方賓客反應:“誰啊?”
賴栗晃了下酒杯,透過杯壁注視着自己空蕩的指節。
霍斐砸巴了下:“讓我想想,有沒有哪個小寶貝喜歡這風格……”
景得宇對此不抱希望:“你最多能當個氣氛組,既然真是赫絲生前最後一件作品,肯定有很多人想收藏,掙個面兒也是爽的,我媽如果在這兒估計勢在必……”
話還沒說完,他手機就響起來,來電顯示“女王大人”。
“……得。”景得宇按下接聽,“媽媽?”
過了會兒,他挂掉電話,深吸口氣,難掩亢奮地說:“我媽給我兩千萬預算叫我拿下,多餘的當我零花錢!”
“你媽消息也太快了。”霍斐識趣地放棄,“我就不湊熱鬧了,霍老頭擱前面坐着呢,我要花八位數拍一枚戒指他能當場把我抽成豬肉絲。”
“起拍價才十萬,每次加價不低于五萬,沒有哪個傻子會花八位數拍。”景得宇已經開始美滋滋地暢想了,“就算放寬一點,五百萬拍下來,我也還剩一千五……”
雖然景家的财力在誕市能排得上前三,但景得宇也少有一擲千金的機會,買輛跑車都必須遞交層層申請,零花錢特别吃緊。
不出意料,競拍戒指的人特别多,氣氛不一會兒就炒得火熱,競價也一路攀增。
“七十萬!”
“七十五萬!”
“八十萬!”
霍雙從容叫價:“一百萬。”
“一百二十萬!”景得宇喊完就低聲對霍斐說,“叫你姐賣個面子别喊了呗,讓我多剩點零花錢。”
霍斐有些為難,其實他姐今天有任務在身,拍這些藏品并不是因為喜歡,隻是需要借慈善拍賣會扭轉一下形象,如果真要和戴家聯姻,她就不能隻是一個為了音樂而奔赴海外十二年的叛逆千金。
赫絲生前的作品天然攜帶話題度,與她的目的不謀而合。
不過考慮到景得宇母親的兩千萬預算,霍斐還是給姐姐發了條信息:景夫人要這枚戒指,你合計下吧。
估計是看到信息了,霍雙停止了叫價。既然注定拍不到,也沒必要故意擡價鬧得面子上不好看。
然而還有不知情的冤大頭勢在必得:“兩百萬!”
景得宇喊:“兩百一十萬!”
對方氣定神閑地喊:“三百萬。”
“我操哪個傻逼這麼叫價!”景得宇猛拍了下桌子,“那誰啊?”
霍斐瞄了眼:“臉生,外市來的吧。”
景得宇被逼出了火氣,冷臉繼續加:“三百一十萬!”
“四百萬!”
“傻逼玩意兒,剛拆遷的暴發戶吧!”景得宇氣笑了,“花四百萬拍一枚戒指?”
霍斐忍俊不禁:“你媽還花兩千萬呢。”
“我家做珠寶生意的能一樣嗎!”景得宇沒好氣道,“而且我媽肯定沒想過兩千萬花光啊,就是借機給我零花錢。”
說話期間,又有人加價十萬。
景得宇麻木舉牌:“五百萬。”
臉生的暴發戶喊:“六百萬!”
景得宇氣得想砸杯子。
很多認識景得宇的人已經猜到他家裡想要這枚戒指,早早停下競拍,隻有這位眼睛不好使的暴發戶還在搶。
景得宇磨了下牙,剛要繼續,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在廳内響起:“八百萬。”
一直意興闌珊的賴栗終于擡眸,看向競拍者的方向——戴林暄。
“操!”景得宇整個人都懵了,“你哥湊什麼熱鬧?他想要為什麼不後台攔下來?反正這戒指也不在藏品冊子上……”
賴栗眯了下眼睛,沒什麼情緒地說:“因為他不知道。”
“不知道?”困惑在景得宇眼裡一閃而過,随後吃驚地張大嘴巴,“這枚戒指的上架時間‘臨時’到你哥都沒收到消息?”
理論上主辦方需要審核每一件拍品的真僞與來曆,不是件短工程,除非主辦方早就知道這枚戒指的存在,且對它的情況一清二楚。
霍斐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若有所思地看了賴栗一眼。
戴林暄的八百萬一出,不僅之前的暴發戶消停了,景得宇也很為難,不知道要不要為一枚戒指跟戴林暄杠上。
賴栗朝路過的服務生招招手,又要了一杯酒。
拍賣師:“八百萬一次,八百萬兩次……”
賴栗仰頭,辛辣的酒水灌入口腔,晦澀的眼神透過杯壁,與細碎的燈光産生了短暫的碰撞,最後一滴酒水滑過咽喉時,杯底重重地落在桌上——
“八百零五萬。”
場内一下子靜了,連拍賣師都愣了愣。在場誰人不知賴栗和戴林暄的關系,他們不約而同地想:“這祖宗終于混賬到跟自己再生父母杠上了嗎?”
霍斐低頭,吃驚地問:“你幹什麼?”
賴栗沒理他,直勾勾地看着戴林暄的後腦勺,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
拍賣師看看賴栗,又看看戴林暄,遲疑地宣告:“八百零五萬一次,八百零五萬兩次,八百——”
戴林暄出聲:“九百萬。”
賴栗揮開霍斐的勸阻,繼續加價:“九百零五萬。”
又是一陣漫長的寂靜,戴林暄坐在第一排的圓桌旁,多數人隻能看到他的背影,瞧不見表情,就沒法了解他此刻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再次舉牌:“一千萬。”
賴栗好像不知道收斂兩個字怎麼寫,步步緊逼:“一千零五萬。”
景得宇抓了把頭發,發了條消息跟母親說明原委,決定放棄。他果然沒感覺錯,旁邊這瘋狗一直憋着瘋呢,隻不過這次連牽繩的都咬。
霍斐同情道:“你最近要是回不了家,叫我一聲爹我可以勉為其難收留你。”
所有人都覺得賴栗太過了,他能活得這麼嚣張全仰仗戴林暄,如今卻當衆下戴林暄面子,簡直狼心狗肺。
戴林暄又一次舉牌:“一千兩百萬。”
賴栗收回目光,沒再開口。
這場鬧劇就這麼潦草地收場了,讓人意猶未盡。就好比吃魚吃到一半被刺卡了嗓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有種興味索然的感覺。
不過戴家這倆異父異母的兄弟終于針鋒相對了一回,明天的新聞估計會很熱鬧。
賴栗起身,順手從霍斐兜裡抽出一包煙:“别跟着我。”
他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了大廳,身後是拍賣師越來越遠的聲音:“一千兩百萬一次!一千兩百萬兩次!一千兩百萬三次!恭喜……”
賴栗漫無目的地遊蕩,不知不覺來到了大廈露台,發絲被風吹得像刀一樣刮在臉上。他叼起一根煙,攏起掌心,火機“嗒”得一聲,煙霧很快糊了眼睛。
“咳咳——”
賴栗不怎麼抽煙,被嗆彎下了腰,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體,在煙霧裡張開手,骨節分明的中指有一圈明顯白于周圍的皮膚。
一小時前,赫絲最後一件作品就圈在這兒。
那枚戒指曾是戴林暄出國前送給賴栗的最後一件禮物,很尋常,拿到的那一刻應該是愉悅的吧,賴栗記不清了。
可随這枚戒指而來的卻是戴林暄毫無理由抛下他出國兩年,七百多個日夜的等待使這枚尋常的禮物被賦上了特殊意義,醞釀出了刺撓的陣痛。
賴栗咬着煙頭,蜷縮的卻是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