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雲拍拍女兒的手,補充道:“結婚也不影響我們雙雙繼續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業嘛。”
戴林暄摩挲着酒杯,緩緩說:“我記得霍姨年輕時候是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員?”
霍敬雲臉色終于變了。
戴林暄點到即止,這位霍姨正是霍敬雲病逝的夫人,年少芭蕾舞成名,事業最巅峰選擇與愛人攜手進入婚姻,卻因懷孕、豪門夫人等身份限制不得不放棄熱愛的舞蹈,從此一蹶不振,生下小兒子霍斐後不久郁郁寡歡而亡。
手機适時地響起來,戴林暄垂眸掃了眼,放回兜裡:“霍叔,我這邊還有些事……”
霍敬雲臉色仍然有點難看,卻還是擺擺手說:“你忙你的。”
戴林暄沖霍雙與霍文海一颔首:“下次再聚。”
宴會廳外的露台。
賴栗側趴在桌上,外套随意地搭在椅子上,旁邊倒着諸多酒瓶。他的花色襯衣大敞,頸部與胸膛一并暴露,泛着酒精熏過的微紅。
“賴栗。”
“賴栗?”
宋自楚喚了幾聲,賴栗都沒有反應。
好一會兒,一道幽深的呢喃随風散去:“你怎麼能那樣說我?”
醉酒後的賴栗看起來要比平時無害,襯衣被晚風吹得鼓鼓囊囊,鎖骨線條直如刀削,帶着若隐若現的疤痕,一路延伸到襯衣深處。
宋自楚一時看入了迷,下意識伸出手去,想把賴栗的衣領剝得更開些。
“小楚?”身後傳來一串從容穩重的步伐。
宋自楚轉身,露出恰到好處的尴尬:“戴先生……賴栗好像喝多了,我本來準備叫醒他,您來了正好。”
戴林暄走近,托着腋下把人撈起來,醉酒的人總是很沉,腦袋一晃就栽進了戴林暄的頸窩,帶着炙熱的吐息與濃郁的酒味。
“這個點你還回得去學校嗎?”戴林暄一手摟着賴栗的腰,一手擡起看時間,“需不需要給你安排個房間?”
宋自楚很有分寸地拒絕了:“不用了戴先生,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好。”戴林暄面色溫和,“路上注意安全。”
宋自楚點點頭,先一步離開。他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忍不住回頭看,總覺得有些奇怪。
隔着一層玻璃,戴林暄正扶着賴栗離開,乍一看是很正常的姿勢……宋自楚的目光倏地定格,心髒跟着一顫——
戴林暄扶賴栗腰上的那隻手伸在了衣服裡面,伴随揉弄的動作。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明顯,戴林暄微微回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賴栗栽進了柔軟的被褥裡。
戴林暄扯掉領帶扔在一邊,脫掉外套,解開胸前的兩顆扣子,就着暗淡的夜色注視着床上的人。
半晌,他撐在床上俯下身,單手揭開賴栗脖子上的敷料片。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咬痕已經擴散出了大片烏青,看起來更為駭人了。
戴林暄摩挲片刻,倏然收緊五指,掐住了賴栗的脖子。
他幾乎漠然地看着這個自己養大的孩子,看他呼吸一點一點地變得困難,發出微弱的呻|吟:“呃……”
賴栗蒼白的臉色一點點脹紅,隻要再用點力——
“逗你玩呢。”戴林暄倏地一笑,松開手,低頭湊近,像是要吻下去,最終卻停在了毫厘之處,轉而蹭蹭賴栗的鼻尖,“小混賬長成了大混賬,高了,重了……也更惡劣了。”
兩年對于他來說不算什麼,對于成長期的青年來說變化卻格外多。
戴林暄臨摹着賴栗略帶鋒利的面容,好像要把錯過的每一寸變化都找出來。
突然,賴栗的手指動了動。不過瞬息之間,戴林暄眼前的光景就換成了冷硬的床頭,兩隻手腕被另一具軀體的手利落地捆在身後——用的還是他剛随手扔的領帶。
……裝醉裝得還挺真。
戴林暄這麼想着,沒做出任何掙紮,他半邊臉都陷在被褥裡,不由半阖起眼皮,奇迹般地有些犯困。
明明該是意難平的一天,至少就賴栗把戒指挂出去拍賣這個行為,和拿把刀往心上捅也沒什麼區别。
不過也許是心早就空了,所以捅也好,用刀刃多絞兩下也好,都沒什麼感覺。
他甚至可以雲淡風輕地調笑:“賴少這是準備對我用刑?”
“我們說好的。”賴栗冷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散場後開誠布公地聊聊。”
戴林暄眼皮落下,過了會兒才睜開:“嗯,你說。”
賴栗停頓片刻,問了句:“戒指呢?”
戴林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确定賴栗問的是戒指以後,一時有種啼笑皆非的荒誕感。
“賴栗,你把它挂出去拍賣。”戴林暄語氣堪稱溫和,好像有顆石子落進了空蕩蕩的心谷,絞着風聲發出了一些輕微的簌簌聲,轉瞬即逝,“我花了一千兩百萬,它現在屬于我了。”
“我要它。”賴栗連說了兩遍,“不是要我選個開學禮物嗎?我要它。”
戴林暄的困意又沒了,就着這個别扭的姿勢仰面躺下,盡管會壓到被捆的手腕,但能看清賴栗的臉。
他歎息一聲,好像在說戒指,又好像不僅于此:“小栗,為什麼你的要與不要都能那麼随意?”
“因為我要賦予它新的意義。”說這話的時候,賴栗藏在夜色裡的神情顯得分外執拗。
“……不會有新的意義。”戴林暄過了好久才說,“它隻有一個意義,不要就不要了吧。”
賴栗突然俯身,手順着戴林暄的身體開始摸索,試圖把戒指翻出來。
“再摸要硬了。”戴林暄這麼說,呼吸卻沒有變化,“我扔了,戒指。”
賴栗僵了下,仿佛這句話跟金針菇一樣難以消化。
“騙你的。”戴林暄開始回應賴栗的聊聊,随意地找了個口子接入話題,“不過你也沒多在意它不是嗎?過去兩年都沒戴過,我回來後才裝模作樣戴了幾天,何必呢?”
“我自诩作為兄長,已經把能力範圍内能給到的最好一切都給了你,就算轉換身份也不能更好了,所以這兩年裡我時常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你過去做的那些、說的那些都隻是為了戲耍我……”
戴林暄的聲音突然淡下去,賴栗還保持着俯身的姿勢,他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末端、看見覆在皮膚上的細小絨毛……也包括賴栗眼裡越來越明顯的困惑。
“……嗎。”這個疑問的收尾輕得幾乎聽不見。
戴林暄心跳消失了幾秒,臉上慘白一片,仿佛在頃刻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擦除了所有血色,覆上了一層冰冷的風雪。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也許賴栗根本不記得兩年前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周圍的酒味濃郁到讓人難以忽視,可賴栗的神情冷靜、眼神清明,看不出一絲醉酒的痕迹。
和兩年前一模一樣。
戴林暄張了張嘴,第一個音節輕飄飄地散在空氣裡。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自己嘶啞難聽的聲音,帶着一股平靜的死寂,仿佛罪孽深重的死囚,等待懸而未決的大刀落下——
“賴栗,你現在真的……清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