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盡處夕陽斜，翠林寒舍布風雪。

雪，已漸漸停歇。絢爛的霞光穿透厚重雲層，絲絲縷縷的金黃傾灑而下。冬日的夕陽總是早早降臨，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漫步在皚皚白雪之上，步調舒緩而一緻。

兩人攜手回到陸雪琪的院子。文敏當初為她收拾出來的房間，如今已被她住下。

這院子緊鄰文敏的院子，兩人的卧房也緊緊挨着，夜裡稍有動靜，文敏便能第一時間察覺。但除非那“動靜”悄無聲息，難以被捕捉。

因而，除了雨夜文敏會過去與陸雪琪同睡，在無雨無雷的夜晚，文敏也會等她入睡後才離開，偶爾夜間醒來，還會起身過去查看她是否睡得安穩。

這般堅持，她已持續了近三個月。而未來，這一習慣是否會延續三年、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更久？

文敏不得而知，此刻的她，也不願去深究。但她深知“朝夕相處”蘊含的力量，此“朝夕”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比拟，畢竟在上輩子，她就早已對此深有體悟。

此刻，文敏動作娴熟地輕輕拍着面前已入夢鄉之人身上的錦被，飄遠的思緒漸漸回籠。看着眼前恬靜的睡顔，陸雪琪睡前的模樣又不禁浮現于眼前。

那時的陸雪琪，白嫩如玉瓷般的小臉上泛着紅暈，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被子，随後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會講故事麼？”

那神情，分明滿是緊張，卻又對故事充滿渴望，非要先問一句“會麼”，好似這樣便能掩蓋内心的期待。

上一回如此“欲蓋彌彰”，還是剛來那會兒“裝睡”的時候吧，想來真是有些好笑。

怎麼越相處，反而越回到最初的模樣了呢？而且，她今日的反常，不止這一處。

當文敏拿出食盒下層特地多準備的魚餡湯餃時，她非要喂文敏吃第一個餃子，也不說話，隻是眼巴巴地望着，讓文敏這個“老阿姨”頗為為難，最後紅着耳朵接受了小朋友的投喂。

這位“小大人”的心思，對文敏來說實在難以捉摸，她也隻好不再糾結。

時光匆匆，轉瞬到了第二年。

當程鑰因李婉兒的生辰而苦惱，再次找到文敏時，她才猛然驚覺，自己遺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陸雪琪的生辰究竟是何時？

但生辰這個話題，似乎頗為敏感，文敏擔心會勾起陸雪琪曾經的傷痛。可她更不願看到陸雪琪因此封閉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因某人某事而陷入痛苦。

終于，幾日後，文敏想到了一個不算絕妙的辦法。

在一個落日時分，文敏接到陸雪琪後，将她帶到了往日打坐修煉的亭子。不遠處有一個小池塘，夏日時荷花滿池，微風拂過，荷香四溢，引得人忍不住駐足觀賞。

但如今正值冬日，池塘裡自是不見荷花的蹤影。

寒風将陸雪琪的手吹得有些冰涼，文敏拉住她的手，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稍稍猶豫片刻，她還是開口問道：“雪琪，你——還記得自己何時生辰麼？”

話一出口，文敏便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陸雪琪的神情。

陸雪琪聽後微微一怔，那素來平靜如秋水的眸子中，瞬間閃過一絲痛楚。她緊咬着牙關，似乎極不情願開口，也不願回憶那段過往。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麼？文敏在心中暗自歎息，隐在身後的一隻手正準備掐訣時，沉默許久的陸雪琪，聲音幹澀地開了口：“……月亮，很圓。”

文敏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你是說——生辰時的月亮很圓麼？”

“嗯。”

“唔，八月十五中秋時的月亮最大最圓了，我記得你初來時，也正好快到中秋。”

文敏用溫暖的雙手緊緊握住陸雪琪的手，眉眼間染上點點笑意，溫柔地說道，“以後我便在這日給你過生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