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城，地踞青雲之陽，南距青雲五十裡，背倚蒼巒疊嶂，前瞰中原通衢。城廓巍然若虎踞，扼守中原要沖，東引滄海煙波，西接昆侖雪域，南望焚香古道，北枕青雲仙門。凡俗商賈雲集，舟車輻辏，夜不閉市，乃九州财貨流轉之樞，亦仙魔兩道窺伺之地。

……

四人一路禦着法寶來到河陽城外一個僻靜處，此時已是夕陽西下。

暮色漫過青雲山脈，河陽城在殘陽中顯露出巍峨輪廓。城堞如巨獸獠牙，銜住中原咽喉。霞光為城郭鍍上一層流金，護城河面躍動着粼粼波光。

陸雪琪收訣落地時，餘光瞥見張小凡踉跄的身形。少年扶住古槐喘息，衣襟被冷汗浸透，卻仍強撐着挺直脊背。

這讓她突然想起七脈會武時他眼底的倔強，和看向她的眼神，她心中生出了幾分煩躁。但轉瞬，她卻又想起了師姐……那股煩躁竟莫明又多了幾分。

四人稍歇了一會兒便進了城，曾書書一路上就沒停過話，一直拉着張小凡嘀嘀咕咕的說個不聽，但陸雪琪卻并未在意。

走了一會後，齊昊突然對陸雪琪說道：“陸師妹，天色已晚，今晚我們就在這裡過夜，明日再趕路吧。”

陸雪琪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好在她本就話少，一張清絕的臉上常常沒甚表情，也就不容易被人察覺她有些心不在焉了。于是陸雪琪隻是淡淡對齊昊點了點頭。

為了避免麻煩，其實四人一早便把青雲門弟子服飾給換過了，但陸雪琪容貌絕美，她的出現，仍是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那些視線中不少帶着冒犯的，陸雪琪原先沒留意，現下注意到了，眸中頓時盛滿了冷意。但她明白，此行不宜聲張，而他們當中又多是凡人，所以一直忍着到客棧，那情況才有所好轉。

這家客棧看着十分氣派，規模也十分大，門口的牌匾上刻着大氣雅緻的“山海苑”三個大字。

作為四人中資曆最深的齊昊，主動去和店家交涉了住宿事宜，不多時就領着他們去了這兒上等的西苑。

四人在西苑一人一間房。陸雪琪在自己房中獨自休息了一會兒，齊昊便叫上衆人，到前頭酒樓吃飯去了。

山海苑自帶酒樓，地處河陽城最熱鬧的大街之上，但在三樓貴賓廳裡，卻是清淨的很，寬敞的大廳裡隻擺了不到十張桌子，現在大概有五桌有着客人正在吃飯。齊昊叫過小二，點了幾樣菜，看他樣子對這裡熟悉的很，多半是常客了。

他們四人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上，曾書書向廳堂裡的布置看了一眼，對齊昊道：“齊師兄，這裡的價錢不便宜吧？”

齊昊聽了微微一笑，道：“這裡是河陽城裡最好的酒樓，自然便宜不到哪去，不過我們青雲門在這裡素有名聲，他們老闆巴不得我們來，不會收我們多少錢的。”

曾書書“啊”了一聲，點頭稱是，過了一會，店小二便端了數盤小菜鮮炒上桌，尤其最後還有一盤新鮮炖魚，看那魚身魚體延長，前部亞圓，後部側窄，體暗褐色，有須兩對，粗長。最緊要處是肉質白潤，香氣四溢，登時讓人食指大動。

自上到三樓便有些沉默的張小凡突然開口向店小二問道：“小二哥，這魚叫做什麼魚，又是如何煮食的？”

他看上去一副對烹饪很有興趣的樣子，店小二聞言呵呵笑了一聲，回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這道‘清炖寐魚’，乃是我們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這河陽城百裡之内，可是大大有名......”

張小凡聽見回答吞了口口水，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放到嘴裡，立刻閉上眼睛點頭不已：“啊，肉質真好，不過煮得更好，甜處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蔥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鮮小蔥頭，啊，最難得的便是把胡椒、五香，咦......對了，還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厲害，厲害！”

他一臉陶醉的樣子，看得齊昊、曾書書目瞪口呆，陸雪琪這時也看向他，臉上露出古怪神色。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卻當真是佩服之極，大聲誇道：“客官真是行家，識貨！”

張小凡此時方才注意到身邊衆人的樣子，不由臉上一紅，連忙放下筷子，但還是追問了一句，道：“請問小二哥，這寐魚産自何處？”

店小二還未說話，忽聽隔壁一張大桌旁有個女子聲音道：“這寐魚乃是南方諸鈎山的特産，離此有千裡之遙，如何能夠運來，你這店家豈不是騙人麼？”

衆人吃了一驚，看了過去，隻見那一張大桌之上，坐了八個人，六個身着黃衣的男子，另有兩個女子，一女身着淡紫長裙，面蒙輕紗，看不清楚容顔，但露出的幾分肌膚卻是雪白；另一個女子便是說話之人，年紀不大，看去隻有十六、七歲，一身水綠衣衫，相貌秀美，細眉雪膚，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極是靈動，令人眼前一亮。

張小凡“啊”了一聲，卻見那女子說了這一番話後，眼光便落到了他這一桌的陸雪琪身上，似是在為陸雪琪容貌所驚。

陸雪琪也注意到那女子的打量，于是毫不避諱的與之對視一眼。

空氣忽然靜默了一瞬，店小二也感到有些尴尬，在旁賠笑道：“這位客官說的是，不過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這寐魚的确是南方諸鈎山獨有，但後來青雲門道玄真人路過諸鈎山，特地将這寐魚移了回來，就放在青雲山陰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漸漸繁盛。我們都是托了青雲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

他說着說着，臉上便露出崇敬之極的神色來。陸雪琪聞言依舊無甚表情，倒是另外三位青雲弟子面露笑容，顯出高興的樣子。而後那少女回頭與那面蒙輕紗的女子對望一眼，坐了回去，冷冷“哼”了一聲。

……

月華如練，傾瀉于西苑琉璃瓦上，映得飛檐翹角似鍍銀霜。青石小徑蜿蜒入深處，兩側朱欄雕花，綴滿紫藤蘿的藤蔓垂如珠簾，暗香浮湧間，有螢火點點自葉隙飄出，恍若星子墜入塵寰。

山海苑的後園建在一個花園之中，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别建有四個庭院。被噩夢又一次驚醒的張小凡從自己所住的西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的那處花園。

他仰頭望向蒼穹，繁星滿天，一輪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中。夜風習習，走在這樣幽靜的夜晚下，張小凡不由心頭一陣惘然，他突然有些想家了……

路旁，一朵小花兒在夜風中輕顫，有晶瑩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張小凡停下腳步，不覺竟是癡癡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暗暗傳來。

忽然，一支纖纖玉手，仿佛從永恒黑暗處伸來，帶着一分幽清的美麗，印着天上月光星光，探到這支花上。

折下了它！

那一刻張小凡腦中“轟”地一聲響，仿佛滿天月華都失去了光彩，這個花園中頓時陷入黑暗一般。

他轉頭，看了過去，帶着一點莫名的恨意。一個水綠衣衫的年輕少女，站在那兒，像是引住了滿天光芒，輕輕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