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兒聞言一怔,擡眼望着顧眇。
那人卻繞過他坐到了軟墊之上,腰背筆直。
怨怼的心思被人看破,睐兒一時不知作何回應,拿着琵琶出了門。
走出十幾步,他又蹙眉轉身急急轉回到門口。
“真是迂腐,做個清高的樣子給哪個看?好像誰願意伺候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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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的人仍舊一步不出,對着睐兒費盡力氣的勾引,也混若未覺。
隻有在自己信手彈奏的時候,那人才會有所反應。
隔着一重院落,睐兒好幾次看到,自己随意撥動琴弦時,對方便會開窗呆立。
可捧了琵琶在他房間裡彈,他又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枯坐,甚至連頭也不願擡。
肖啟蟄明日就會過來,自己這裡一點進展都沒有,睐兒急得跳腳。
他心緒煩悶地撥動琴弦,彈奏得五指翻飛卻不成曲調。
忽然,他又轉頭看向那個房間。
捧着琵琶走到對方的院落,睐兒悄聲靠近窗戶,而後猛地扯開,果然見顧眇立在窗口。
他瞬間火起:“好好彈給你你不聽,反倒要偷聽,顧先生這是什麼愛好?”
顧眇卻不回答,伸手就把窗戶關上鎖好了。
睐兒氣結,終于沒忍住撕碎了窗紗。
然後他就知道窗紗為什麼這麼黑了。
上好的碧色軟煙羅,剛糊上就被顧眇厚厚地塗了一層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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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啟蟄一來就問起了顧眇的情況。
真是個沒心肝的,睐兒依偎在對方的懷裡開始歎息:
“顧先生想是看不上我這等殘敗之人,衣角都不給碰呢。”
“這就偃旗息鼓了?”肖啟蟄挑起懷中人的下巴細細打量,“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丹桂。”
一聽到這個稱呼,睐兒垂眸暗暗翻了個白眼。
剛到這處别院的第一天肖啟蟄就囑咐過,在此地不可再叫睐兒,得改名丹桂。
丹桂,以他信息素的味道為名字,還真是旖旎淫靡。
心中的情緒不好表露出來,睐兒翻身看向對方。
“少卿又何須如此顧慮,他都給自己起名眇了,又怎會在意……”
話沒說完,唇上就被貼了根手指,對方貼近後用嘴唇摩挲着他的耳垂。
低沉的耳語傳來:“他叫眇,你叫睐,這不是教我吃味兒麼?”
睐兒心髒猛然停拍,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縱使知道對方不過是逢場說笑,可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佳公子願意陪自己如此柔情蜜意,他又還有什麼好苛求的呢?
睐兒順勢伸手勾住對方脖頸、攀附上對方的肩頭,也湊近了耳邊悄聲說話。
“少卿真真兒貪心,要了奴的身心,還要奴的名字,怕不是要把奴嚼碎了吞下去。”
說着,一隻手靈活地探進肖啟蟄的衣領,循着那兩顆珠子而去。
被撥弄的肖少卿呼吸一滞,啞着嗓子低聲開口:“本少卿就遂了你的心意嚼吃幹淨。”
說完将那隻尤在作祟的手抽出來,而後垂首啃了上去。
一聲驚呼,睐兒被打橫放到了書桌之上,經史文章掉了一地。
肖啟蟄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隻杯子,睐兒被他半扶着喂了一杯酒。
燈昏酒酣,眼花耳熱。
睐兒再次察覺到了與上次一樣的饑渴感。
怎麼回事?難道又是上次那種酒。
他奮力咬破舌尖努力掙出一絲清醒,防着肖啟蟄再度咬上來。
如此時候,這位少卿大人卻開口提了件毫不相關的事。
“聽說那日顧眇同你耳語了幾句?”
“是……”睐兒弱聲開口,“他說我隻是奉命行事。”
意亂情迷時自然出口就是真話,但睐兒何許人也?他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動作慢了下去。
腦子裡警鈴大作,但出口卻依舊是方才迷亂的嗓音。
“還說……還說我不是真心實意……”
身上的人輕笑一聲,肩膀不着痕迹地松了下來。
“那你就去真心實意。”
鐵力木的桌案不斷搖晃着,将白玉酒杯抖落到了地上。
随着清脆的碎裂聲傳來的,還有不知從何處響起的混亂呼喊聲。
“少卿!少卿,不好啦——”一個小厮突然闖了進來。
肖啟蟄迅速扯了袍子束在腰上,随後一腳踢了過去。
“找死!”
小厮未及反應就被踢飛撞到了牆上,口中瞬間咳出血來。
他立刻跪在地上顫聲說:“顧先生他……他投水了。”
睐兒隻覺頭昏腦漲,朦胧中看到肖啟蟄黑色的身影閃了出去。
他顫抖着摸到了自己的外衣,胡亂披好後跌跌撞撞地趴到窗戶邊往外看。
隻見一個枯瘦的身影從水潭裡被拉了上來。
那人被小厮左右架着,頭發上的水順着臉頰淌下來。
顧眇嘴唇煞白,臉頰上卻泛着詭異的潮紅。
對上那雙灰白無神的眸子,睐兒不由得心頭一顫。
這雙眼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好像正痛苦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