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頭,睐兒發現頭頂約半尺高的木闆上有個不起眼的方形的框。
伸手一輕輕推,方形的框就像門一樣被打開了。
踮起腳往外看,框外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但可想而知,若有人往他這邊看,隻要蠟燭燃着,就能将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縱使早有猜測,睐兒的背脊上依舊冒出了冷汗。
慌忙用指甲勾着那個方形的框關上,他依舊抱了竹筒縮到床上。這系帶裡縱有線索,眼下這情況也不能再看了。
*
又過了幾日,船駛到了這段航線最終的位置,如松曲指敲着船艙的門,等了半天不見裡面有什麼動靜。
他皺眉喊了幾句,見依舊沒有回應便立刻撞門而進。
轉頭看到床上蜷縮着一個人,三兩步走近才發覺睐兒正捂着肚子,整張臉皺縮在一起,額頭上細汗密布。
“你怎麼了?”他伸手一推,就聽見睐兒痛呼出聲。
如松不敢耽擱,立刻蹿出門去。
“大夫呢?快叫大夫來。”
守在門口的一位水手被他推了一個趔趄,手忙腳亂地領着他往某個方向跑了。
縮在床上的睐兒掙紮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挪到門口。
“好痛……大夫……帶我去找大夫……”
另一名守在門口的水手隻遲疑了片刻,就攙着他往同樣的方向走。
待走到無人把守的一處地方,睐兒伸手扶着船舷,悶聲道:“不行,讓我緩緩……”
水手看着睐兒慘白的臉隻想着趕緊往大夫的船艙去,又礙于對方虛弱的樣子不敢催促。
哇地一聲,睐兒吐出一口血來,水手立時驚叫一聲。
“水……水……”
“我去拿,馬上給你拿。”
水手才一轉身,剛走出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嘩啦一聲,他趕忙回頭,就見人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
他驚愕地奔至船舷處,探頭一看,隻見水面上蕩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波浪。
“不好啦……關押的人投水了!”
早已在水面下的睐兒聽得一聲模糊的喊聲,連忙往更深更遠處遊了過去。
舌尖又有血腥味溢了出來,他蹙了眉準備吐掉,甫一張嘴就感受到一陣劇痛。
這時他才想起,海水是鹹的。
忍着痛,他朝着記憶中的方向不斷前進,待身後再也聽不到追逐的聲音後,才稍微放緩。
鑽入那個漆黑的洞,在其中遊了許久後,睐兒越發覺得精疲力盡,口鼻中還嗆了好些水。
終于在感覺到腳要抽筋的時候,他摸到了顧眇所說的那塊如同龍角一般的石頭。
嘗試着睜開眼,一點亮光在不遠處閃爍,他奮力往前遊動,光亮越來越大,不過片刻就鑽出了山洞。
浮出水面後,他環顧四周确定了方位,才又朝着一處海岸遊了過去。
上岸後,睐兒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一段時間,忽而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
“小夥子,你從哪裡來?怎麼找到這裡的?”
睐兒回頭一看,隻見一名短衣打扮的男子正挑着一擔柴從右側的山上走下來。
他拱手施禮:“在下是來找文恪先生的。”
荷柴的男子身形明顯一頓,言語間帶着警惕:“你為何找他?”
沉吟片刻,睐兒才說:“受東望先生所托,來尋他的好友。”
“東望!顧東望?”男子急切地将擔子放下,也不管柴倒在了地上,一徑小跑到睐兒面前。
“你是說畫師顧東望嗎?”
睐兒眼角一跳,望着對方急切的眼神下意識點了點頭。
“顧東望他還好嗎?怎麼沒有跟你一起來?你是不是就是睐兒?”
“我……我是睐兒。”睐兒視線落到對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遲疑道,“顧……東望他,沒有來這裡嗎?”
手臂上緊握的力度消失了,對方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果然沒有跟你一起來?”
“他……”睐兒喉頭有些梗塞,長呼了一口氣後,才說:“他肯定有什麼事耽誤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過來了。”
可對面的人眉頭卻越皺越緊。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讓你等他一起過來?”
睐兒搖了搖頭。
對面的人忽然身形一晃,睐兒上前扶住。
“怎麼了?”
“我就是你要找的文恪,顧東望他水性不好,隻能由人帶着到此,他若沒與你說……”
“不可能!”意識到對方可能要說什麼,睐兒怒吼出聲。
“不可能……不可能的……”
腦子裡一片混沌,他的身子開始不自主地戰栗。
許久,睐兒終于想起背在肩上的東西。
系帶用砍柴刀小心割開,他取出藏在其中疊了許多層的宣紙。
兩三眼匆匆看完,隻覺得喉頭一甜,霎時間,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