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整年在海上航行,偶得一個海上方,分為底方和藥引,長期少量服用底方,一段時間後,再用藥引,則可緻人假死。
睐兒去刻章那次喝的茶裡就摻了底方,因底方需現煎,之後還得不斷外出。
至于他的那一份,已經灌在某支筆中,可自行服用。
顧眇立刻依照提示找到了那支做了記号的筆,小心拔掉筆尖,稍微往手中傾倒,果然倒出了液體。
他剛想往嘴邊送,胸腔忽然一窒,緊接着一股甜腥味直沖喉頭,嗆得他猛咳了起來。
哇地一聲,嘴裡一股溫熱黏膩的液體噴了出來,刺鼻的腥味倏地鑽入鼻腔。
那些刻在筆杆上剩下的提示頓時充盈了顧眇的腦海。
常恒那邊此前送進來的墨錠中就融進了藥引,此藥引正好與顧眇所服用的緻盲毒藥份數同類,若長期沾染,則會加重病情,累及髒腑。
最後一句則是:咳血,則回天乏術。
回天乏術……
顧眇怔忪不安,聽到動靜的小厮卻已經沖了過來,他隻好趕忙将手中的筆杆折斷,裡面的液體瞬間和鮮血混合。
小厮攙着他半躺到太師椅上,大夫急沖沖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病情怎麼忽然這麼重了?”
大夫驚愕的語氣讓顧眇的心更沉下去幾分。
原來如此,常恒在墨錠上所說的不放過自己,原來是這個法子。
若是不同意對方的要求,墨錠中的藥會随着自己長久地觸碰而滲進皮膚,最終也會深入髒腑,死路一條。
到此時,墨錠送進來的時間尚短,自己本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隻是,他不僅親自研磨,甚至還喝了磨出來的墨汁。
眇目之後,他再分不清筆墨濃淡,為了能将送給睐兒的畫作好,他隻得親自嘗墨,以舌頭分辨。
因畫中藏了真正的航線,必須細緻。
也因他想展示自己最好的畫技,不想在睐兒面前露怯。
可世事的荒誕豈是他能料到的,墨中摻雜的藥引是睐兒的生機所系,卻也是自己的催命劑。
顧眇想起前日對睐兒說的那句“有你在,我便不需嘗墨了”,不由得心中發苦。
此後,是真的不能再嘗墨了。
*
睐兒被肖啟蟄帶走了。
顧眇出神地站在原地,風雨穿進大開的房門打在身上,他卻毫無感覺。
肖啟蟄已經察覺到了睐兒的情動,顧眇想。
自己買來的伎人,對他人動了情,這觸了肖啟蟄的逆鱗。
更何況,這還會影響他的計劃。
這次,肖啟蟄不會再顧及睐兒的性命了。
顧眇喉頭幹澀,他艱難地咽了一回口水,開始想着如何打探一下常恒的歸期。
墨錠上的消息雖則隐蔽,但數量卻多,如此大膽地傳遞,此事大概率是陽謀。
肖啟蟄知道是常恒所為,也知道裡面的内容,常恒也明白肖啟蟄會知道。
但他們卻十分默契地讓消息傳遞到了自己這裡,不過是多一重逼自己的手段罷了。
肖啟蟄自恃近水樓台,覺得隻要畫作出來,他就一定能拿到手。
常恒卻因那貼海上方,有了挾持自己作内鬼的可能。
之前借用墨錠傳遞消息或許隻是一次嘗試,有回應更好,沒有回應也可憑借藥引将自己毒死,讓肖啟蟄拿不到圖紙。
自己回應了以後,常恒估計是以為自己信了他會帶二人遠逃海外的承諾,才将實情相告。
但顧眇卻并不相信他,有了圖紙以後,自己和睐兒死了才更符合對方的利益。
事關睐兒的性命,他不敢賭常恒會踐諾。
但相較于被困在這方别院,随着常恒去海上,睐兒脫困的可能性更高。
畢竟,睐兒曾擅水中舞,水性很好。
那幅假的山水畫,他已經練習得差不多了,隻是為了配合肖啟蟄的猜忌,他隻能在确定了常恒來取畫的時間再作。
本來他還有時間等的,但此時此刻,他覺得等不了多久了。
屋外響起了睐兒的腳步聲,顧眇嘴唇微顫,才說出一個字便被打斷了。
翻湧的憤怒和悲傷從睐兒的語氣裡傳出,顧眇口吐鮮血,一下下挨着。
可他又撕了自己的畫,那些隐藏了真實海路圖的畫。
顧眇心急如焚,卻已經虛弱地無法反抗。
不該在事情未明之前說是贈給他的,顧眇苦笑,那樣或許能保住這些畫。
*
經過幾日修養,顧眇恢複了不少。
他貪婪地嗅着枕間殘留的丹桂香,最終還是起身走到了外間。
自那日到東院說明實情,他就在這邊養病,睐兒還将床讓給他睡,自己睡在外間。
床榻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沾染了對方的氣味,顧眇躺在上面隻覺自己的病不會好了。
終于挨到差不多的時候,他還是堅持走了。
回到西院,顧眇鋪平宣紙,提筆作畫。
之前的那些畫并不着急重作,先将剩下的畫出來再論。
筆尖落在紙上,他的心思卻飄到了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