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五呼吸一緊,曉得他二人一文一武威名在外,有點小忐忑。倒是張巧蘭,似乎看到了誰,臉色白了白。
啟明徑直踏了去,把兩小孩都驚得夠嗆,他還真認識這兩位人物?——要曉得他們可是差點掀了龍椅自己當皇帝的人。
而那位沈先生,見着了緩步而來的啟明,拉了拉隔壁裴将軍的衣裳,附耳對他嘀咕道:“看見沒?頗有仙姿,跟林老道一号的神人,互相認識。”
“他跟你說的還是你猜的?”裴将軍啧了一聲,同樣低聲道:“我說說你,我倆都老幾十歲的人了,也該放手還權了,還惦記着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麼。管他是真神仙還是假老道,咱們現在好好過咱們的日子,不重要了都。”
“誰昨個還跟我說夢見金龍了?”沈先生不耐煩地推搡了他一把,然後陪着笑向啟明迎了過去。
啟明見之,恭敬一禮。沈先生看到了他身後兩小孩,眸光一閃,不動聲色,領着王重五和張巧蘭二人一行進了書院客廳。
書辦上茶,王重五第一次這待遇,局促不安。張巧蘭對上沈先生則很慌亂,像是害怕什麼,但很顯然桃李滿天下的沈先生并不熟悉她。
“林…國師如何了?”沈遇親手給啟明遞上一杯茶,啟明接過道謝,擡眸看他如今的發鬓風霜。
“你都老了,他自然也早已入土為安了。”啟明回答他,同時那位裴将軍裴渡一腳踏了進來。
“神神叨叨。”裴渡哼了一聲,亦落座一側抿了口茶發問:“敢問先生跟林問國師是何關系?特地來此造訪又有何貴幹?”
林問國師,乃是大今前朝的國師。
王重五瞠目看向啟明,實在驚訝。反而張巧蘭還不知曆史人物,所以對林問一名沒有概念。
“友人。”啟明不卑不亢,用一種很老人輩的口吻意味深長對裴渡道:“裴将軍,雖然已是往事了,但我還是為你深表遺憾。你當初在行宮裡若是喂了那隻金鯉,今日的你不必坐在這裡,而是大今帝都龍椅。”
沈遇一驚,一是為着啟明,他竟連這等細枝末節都知曉。二是兩個小孩,不曾想他居然毫不避諱外人。
裴渡一愣,回想還真有些事。他清了清嗓子,有點不耐:“我倒不信,這天下竟是喂了隻金鯉就能唾手可得了的。”
“這兩個孩子……”沈遇剛想請人帶他們出去玩兒。啟明卻阻攔,道:“讓他們聽聽也無妨。”
王重五跟張巧蘭皆是一頭霧水。
“明先生可願為我們指路?”沈遇不搭理裴渡,姿态謙恭對啟明有禮客氣,道:“我常聽老人說,但凡亂世,必有星宿下凡普渡人間……”
裴渡站起來,啧了聲,以為沈遇還賊心不死想造反,指尖對着他恨鐵不成鋼,後者卻擺手示意聽我說完。
“我們年紀大了,也深知今時不同往日,這輩子也都得償所願,無非是想死後留個全屍,若還能肖想後世的好名聲,那便是沒白來這一趟人間曆練。還望啟明先生指點。”
裴渡松了口氣,沈遇跟他遞了個微笑的視線。
王重五看去他倆。
沈先生神似文曲下凡,年少成名,頗有官聲,離大今首輔一步之遙。裴将軍神似天上武神,未嘗敗績,曾十天破了大今旁邊的赤部毛子。
兩人一文一武,得權得勢近二十來年,甚至大今女君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如此貴腫,确實像極了天上星宿下凡,不過,他們竟也會忌憚落得個功高蓋主的慘烈下場——反而求助于真正的神仙?
啟明不語,沉默稍候了片刻。
隻見屋外傳來一聲嬉笑道,“我找我四哥還需要通報一聲麼?”是個十六七歲明媚又爽朗的男孩,少爺模樣。
身後有個書辦跟上來勸道:“四少爺啊,别過去,沈先生跟裴将軍在待客。”
“哎……張,什麼來着。你怎麼在這裡?”那位四少爺看到了張巧蘭,眼裡閃過一絲意外,然後就是厭惡,他啧道:“好嘛,我們書院竟成菜場了,成了什麼怪瓜裂棗都能進來的地方了。”
張巧蘭臉色驟白,啞巴了。啟明示意王重五,他推了手上的茶盞過去道:“蘸水寫個字給沈先生裴将軍看看。随便寫,他們倆就信這個,再沖他們道聲謝今天來這一趟就算成了。”
沈遇眯了眯眼睛,看向王重五有點悟了。
——這是給這娃娃找我倆當靠山呢?
王重九照做,搞不懂情況,還悄聲嘀咕了句問:“師父,我認識的字都沒幾個,寫哪個字呢?”
“随便你。”啟明又收回了看他的視線,高深莫測的樣子。
王重五先是瞟了沈遇一眼,沈先生依然斯斯文文的,長得像菩薩。裴将軍則依然英氣逼人,氣勢淩人,腰間别着把刀。
而那位年輕的四公子歪了歪嘴,瞪了張巧蘭一眼,湊去對裴渡附耳說了什麼。裴渡好笑掃了小姑娘一眼,回過頭對他道:“你就嘚瑟吧你。”
王重五考慮,寫下了個‘福’字。
……神仙指路,究竟是福是禍呢?
沈遇腦子裡思緒萬千,扶額道:“你……叫什麼?來文興書院讀書便是,我親自教你。”同時也替裴渡做了決定,說,“還有裴将軍,也一定對你傾囊相助,定助你文武雙全、建功立業。”
王重五直了眼睛,被啟明示意還不快道謝。張巧蘭在一旁捏緊了衣裳,瞠目結舌又憤又恨。
小孩驚喜交加,激動得沖沈先生跪下磕頭,然後還沖給裴将軍磕頭,啟明又歎着氣把他給攙扶了起來,心說何須如此尊卑貴賤。
“沈先生,裴将軍,你二人又無子嗣。”啟明波瀾不驚,王重五總感覺他有點想笑,憋着沒表現出來。
“今日既都有心杯酒釋兵權,就實在不應該操這些閑心,順其自然便是。”
這不是廢話嗎?
沈遇一噎,擡眼看啟明,感覺自己被忽悠了。
但是又轉念一想,更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他怎麼會知道杯酒釋兵權,看樣子也曉得今日大今女君要上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