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個誤會而已,”段籌風輕雲淡地将事情揭過,“這跛子是你的人,合該由你來處置。”
“至于那兩位小娘子,宴會之後你且帶走即可。”
宋載刀單手撓着頭,倏忽靈光一現:“今日因為我的魯莽,險些攪擾了大當家的心情,我越想越覺得慚愧。”
“那兩位美人,權作我賠給大當家的禮物。”
林蘊霏沉默不語地聽着二人安排她的去處,清楚這個匪寨裡的女子恐怕都被當做了可以随便轉手的美麗物件,而非真真切切能夠掌管自個命運的人。
那邊段籌才張口想說什麼,宋載刀将他的話堵死:“還請大當家一定收下,否則我心中難安。”
燕往見宋載刀難得上道,從旁幫襯着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咱們三人一起經曆諸多患難,甚至共同叩過閻王殿的門,我們之間的情誼怎麼會因為一件小事或是旁人而動搖,宋兄你說對不對?”
“這便是我想說的,”宋載刀将雙掌一拍,刀疤臉上露出幾分情真意切的羞赧,“啊呀,大當家,我這人嘴笨,你應當能理解弟兄的意思。”
“也罷,”段籌見他神情分外誠摯,最終沒再推脫,“那便多謝二當家。”
見他答應,宋載刀一面松了口氣,一面又忍不住再去瞄了修蜻兩眼,端的是依依不舍。
滿腔不舍得緊接着化為對跛子的滔滔怨憤,宋載刀用發紅的眼緊緊地瞪着形容枯槁的男子,卻說出叫段籌也驚訝的話:“今日之事雖因老胥而起,但我亦難逃其咎。”
“此人平日便偷奸耍滑,口蜜腹劍,我卻沒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為他所蒙蔽。今日更是遭他挑撥,差些就與大當家生出了嫌隙,”宋載刀抱着拳頭,說,“是以……我無有資格來處置他。”
“勞駕大當家将我同他一并論罪。”
“載刀……你不必如此,”段籌聽得站起身,仿佛深受動容,“我不曾有怪罪你的想法。”
餘光裡燕往對他微微颔首,宋載刀便知曉自己走對了棋,複又強調了一遍自己認錯的決心:“勞駕大當家将我同他一并論罪,無論你怎樣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
段籌聞言從階上走下來,扶着宋載刀的胳膊讓他擡頭:“載刀,此事如何也怪不到你頭上。你放心吧,我不會将你說的那些氣話當真的。”
語罷,他向完全僵住的跛子走去。
事到如今,跛子哪裡還有适才狐假虎威時的狂妄。男人掙紮着起身,向段籌與宋載刀不住地磕頭求饒:“大當家,二當家,小的知道錯了,求你們開恩,饒了我這條小命。”
他臉上涕淚縱橫,直撞得額頭見紅也不敢停下,生怕一個動作不對就惹得二人生出殺念。
段籌背對着所有人,黑眸裡沒有任何情緒,唯獨唇瓣彎起一道微笑。
跛子擡目瞧見那道陰森詭異的笑,身子莫名就動不了了。
意識跟随着段籌指骨分明的手,将插入柱子的那把剔骨刀取出。
再然後,那把鋒利無比的刀泛着寒光,映在跛子驚恐的瞳仁裡。
段籌蹲踞下來,一隻手抓住跛子的後頸,另一隻手持刀用力向前捅,深入至僅留下刀柄。
跛子的意識因為劇痛而歸攏,他費力地吞咽口水,但感覺有東西一直汩汩地從喉嚨冒出。
段籌欣賞了一會兒跛子猙獰而痛苦的面容,驟然将被血染紅的刀鋒全部拔出。
男人頓時失力,伸手捂着喉嚨處的窟窿向前直直地栽去。
不消幾個呼吸間,跛子趴在地上失去了生息,大半張臉都浸在自己流出的一灘鮮血裡。
将手中的刀往跛子的衣服上蹭去血污,刀被段籌重新擺放回桌上,同原來的位置分毫不差。
完事的他轉過身來,對着宋載刀不容置喙地說:“他已經死了,今日的誤會到此為止,你我都休再提及。”
毫無來由地,宋載刀感到背後一寒。
偏他又說不出眼前的段籌哪裡古怪,隻得囫囵應是。
段籌看着滿地的狼藉,以及昏過去的幾位女子,不喜地挑了下眉,吩咐說:“老甲,叫外面的人進來收拾一下。”
與段籌恢複了兄友弟恭的宋載刀,終于落座。
那些人似是駕輕就熟,很快就将或死或昏的人擡了出去。
然而地上的血迹暫時無法處理,空氣裡紛雜的味道亦散不出去,彰顯着此地曾經發生過的種種。
又有幾位新面孔的姑娘被領進來填補空缺,她們乖巧地坐在燕往與段籌身邊,對于屋内那些可疑可怖的形迹目不斜視。
老甲張羅着傳酒與銅鍋上來,林蘊霏才知他們原來沒打算啖肉飲血,想來方才那樣擺着亦有故意吓唬他們的嫌疑。
階上的三人相互敬酒,鍋裡升騰起來的熱氣使得本就悶熱的屋内好似一個巨大的蒸籠。
因為清楚此刻的太平是被粉飾出來的,林蘊霏着實無法放松心情,眸底閃耀着格格不入的冷芒。
為避免被段籌盯上,她與修蜻拿起那把小刀試圖在肉上切割。
林蘊霏一拿刀,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跛子慘烈的死狀,就連面上的鎮定都難以維持,更遑論用刀。
而修蜻則謹記要僞裝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姐,故而半天沒能切下一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