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蜻比她先一步起身,近乎悄然地向窗牖移動。
這窗牖被段籌命人從外用木條交叉釘死,屋前又有兩位壯漢把守,林蘊霏不禁納罕潛睿會如何進屋。
不成想對方尋了破綻,将紙塞進極窄的窗縫裡。
修蜻小心翼翼地将那紙抽過來,與林蘊霏回到燭光下查看。
傳遞來的紙共有兩張,修蜻将其在桌上展開,隻一眼他便确定,對林蘊霏說:“是潛睿的字迹。”
一張紙上畫的顯然是山寨的布局,潛睿标記得極為詳盡,有了這張地圖,誰都能在寨内橫着走。
另一張紙上則是長篇的話
——我已然摸清山寨内的庖屋,攏共有兩處。一處在段籌的府邸内,專門負責他府上人的吃食,還有一處則管着其餘所有人。
而寨子内僅有一處水井,衆人皆從那裡取水過活。
至于赈災糧被貯存的位置,我亦業已尋到。
我跟在宋載刀的身邊,發現他與燕往之間似乎達成了一起将段籌拉下馬的計劃。
我還未能深入接觸到其中細節,但知曉他們決定在三日後動手。
竊以為我們可同樣選擇在三日後行動,趁亂将蒙汗藥下入水井中。
有着他們在前做掩護,段籌定然分身乏術,無暇他顧。
如若殿下覺得沒問題,且來窗牖敲三下作為回應。今夜我便想法子将這個安排、通往山寨的路線與地圖一并傳給國師,方便他到時接應。
原來他還沒有離開!林蘊霏與修蜻不約而同地相視。
林蘊霏對着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心道潛睿無愧是謝呈的近衛,就連思慮上也頗得謝呈真傳,叫她挑不出什麼纰漏。
修蜻領會到她的意思,兩人複趨向窗邊。
屋内落針可聞,倘若無端敲三下難保不會惹來看守人的注意。
林蘊霏當然能想到用别的動靜遮掩,于是擡手虛擋在口鼻前,佯作幹咳。
不用她提醒,與此同時,修蜻敲了敲窗棂,那是幹淨利落的三聲。
窗外的人聞聲站起來,很快消失不見。
*
自那日筵席後,阿菊再沒有現身過。
段籌也好似有事情要忙,将林蘊霏二人遺忘在腦後。
林蘊霏與修蜻的吃食交由老甲定時來送,她點數着一日的兩餐,三日的韶光猝然從指縫間流走。
昨夜潛睿又給她傳來消息,說是今日晚亥時,段籌将再次設宴,具體是為何事尚且不明。
而宋載刀與燕往準備在筵席上獻毒酒,想要一舉讓段籌喪命。
至于段籌是否知曉他們的計謀,不得而知。
謝呈那邊已收到潛睿的彙報,特意傳來一封寫給林蘊霏的信箋。
薄薄的一張紙被筆墨松香浸透,其上僅有寥寥二字“盼歸”,卻足以讓林蘊霏的心為之一顫。
她将這紙捧讀了不知幾遍,若非有修蜻在旁邊,隻怕還要再多看上兩眼。
紙最後被林蘊霏珍之重之地疊好,壓平收進袖内縫制的暗袋裡。
此外,林蘊霏吩咐潛睿幫忙搜查的事亦有了結果,段籌府上隐匿的那群女子盡數被收押在一個不大的柴房裡。
潛睿籌劃今晚趁夜色将她們放出。
他原想着今夜以同樣的法子将無人在意的修蜻與林蘊霏先解救出來,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二人在亥時前先等來了老甲。
對方今日眉目間似是有幾分難查來路的嚴陣以待,但又或許是林蘊霏自個心中有鬼,将情緒投在了他身上。
老甲立在門外,道:“兩位小娘子還請梳妝打扮一下,大當家指名要二位去筵席間陪侍。”
林蘊霏原本并不想讓自己變得打眼,但旋即想到今夜夜半便能同謝呈會合,便往唇上塗抹了點绛色的口脂。
*
此時段籌府内的庖屋裡炊煙袅袅,兩位庖子一個負責生火切菜,一個負責下鍋翻炒。
阿菊于門外瞧着他們忙碌的身影,攥着東西的手心裡捏着把汗。
兩日前老甲忽然尋到她,将一個藥瓶交予她,說是二當家送來的金瘡藥。
彼時她因為後背的鞭傷尚且下不了榻,心中對這位僅有兩面之緣的二當家的善意感到狐疑。
更叫她感到驚奇的是,作為段籌心腹的老甲看上去與燕往有着微妙的關系。
阿菊平日雖不怎麼與府邸内的衆人交流,心中卻自有一方明鏡,并非全然不通世故。
看得出來同要去拆穿是兩碼事,阿菊不想亦沒有心力卷入誰的算計中。
但她記得筵席間,燕往出言幫她向段籌求過情,加之出于該有的禮節,阿菊拜托老甲替她轉告燕往自己的不盡感激。
老甲道好,一雙蒼老到快要陷進眼窩的眸子裡盛着阿菊看不明白的情緒。
離開房間前,他頓足提醒她,記得上藥,好好休養,明日他會再來探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