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毓敏姑姑就來通傳林蘊霏進宮。
和春宮内的淩霄花開得正豔,那奪目的金黃似要與天陽争輝。
林蘊霏到時,文惠帝與趙皇後正坐在遊廊上納涼。頂上的紫藤藤蔓垂下來,形成天然的涼蔭。
趙皇後幫文惠帝剝着荔枝,玉蔥似的手指與精英剔透的荔枝相得益彰,頗為賞心悅目。
“嘉和來了,”文惠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歡喜道,“快過來讓父皇瞧瞧,此番去雲州是不是累壞啦?”
林蘊霏先向不曾理睬自己的趙皇後行了個禮,喚道:“母後。”
然後在文惠帝身邊坐下,答說:“能為父皇與百姓效勞,兒臣一點也不覺得勞累。”
文惠帝端詳着她,感歎說:“朕的好嘉和,與離開皇城時相比,清瘦了許多,也成長了許多。”
林蘊霏聽着他的誇贊,面上沒有驕矜喜色,揀着輕巧的話說:“想來是兒臣不怎麼吃得慣雲州的食物,這才瘦了些。”
“女兒家身量苗條些也好。”趙皇後微啟檀唇,嗓音不鹹不淡。
“母後說的是。”林蘊霏立時應道,隻當耳邊不痛不癢吹過一陣風。
文惠帝沒對趙皇後的話發表什麼意見,繼續提:“徐直在折子裡向朕禀明了這一月來雲州的情況,其中着濃墨誇贊你的才智,說你不僅勸說豪富捐出私糧,還獻計幫助他不費一兵一卒奪回了被山匪掠取的赈災糧。”
“那是徐直大人謬贊了,”林蘊霏做出謙遜的模樣,“女兒不過是向他提了幾個建議而已。”
“欸,你不用謙虛,徐直是什麼人父皇再清楚不過,這天下能得到他稱贊的人寥寥,”文惠帝笑着看她,“你能在離開雲州時得到百姓的夾道相送,便可見一斑。”
林蘊霏佯作不好意思:“父皇快别誇兒臣了,這些皆是兒臣分内該做的事。”
“你幫父皇穩住了雲州的民心,父皇自然該嘉賞你,”文惠帝沉了沉眸子,道,“你三皇兄不僅沒能将糧食運輸到雲州,返程時又讓要犯遁逃,朕便該罰他。”
“獎罰分明,是為規矩。”
見他提及林彥時面色不虞,林蘊霏心中不免感到幾分快意。
她一到皇城便聽說了段籌等人在雄州墜崖的事,清楚内情的她知曉那是潛睿與修蜻的功勞,但林彥當然被蒙在鼓裡。
他接二連三地在差事上出錯,文惠帝斷沒有輕拿輕放的道理。
林彥這幾日被罰在宮内禁足自省,無诏不得邁出住處一步。
林彥被責罰的消息一經傳出,朝野間人心浮動,都在揣測他是否會就此失勢失寵。
平白受益的六皇子一派則在暗處幸災樂禍,思索着如何趁火打劫,将林彥徹底拉下馬。
“那兒臣便多謝父皇嘉獎,”林蘊霏垂眸掩去涼薄的嘲弄,仿佛好心為林彥求情,“三皇兄在雲州為百姓勞心費力,數日不曾安寝。哪怕沒有功勞,亦有苦勞,父皇意思着罰他幾日便罷。”
“倘非有你勸得富商捐糧,雲州百姓就得因他捅出的簍子而挨餓,”文惠帝眉眼含威,冷聲道,“彼時群情激憤,後果将不堪設想。”
“他卻還不長記性,又将山匪押送得不知所蹤。朕如果不嚴懲他,如何能給雲州百姓交代?”
林蘊霏聽着他對林彥的隔空呵斥,連忙起身跪下:“怪兒臣隻記念手足之情,沒能想到更深的關竅,妄言惹得父皇動怒。還請父皇責罰。”
文惠帝的火氣登時被她打斷,換上和藹的神情來扶她:“朕知曉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哪裡會怪你。但此事你三皇兄難逃幹系,朕罰他,也是想讓他長長記性。”
“玉不琢,不成器,人亦如是。”
“陛下,臣妾瞧您太慣着嘉和了。”
趙皇後将手中團扇放在膝頭,緩緩道:“彥兒固然有錯,但嘉和所為也不盡然都值得稱道。”
林蘊霏循聲擡目,恰巧對上她掃來的眼光。
好似被火燙着一般,女人将眸子轉開:“嘉和她一個女兒家,在雲州抛頭露面,行事張揚惹眼,有失貞靜女德。”
果然又是否定挑刺之語。
林蘊霏才聽了個開頭,便知她又要拿女德來評定是非。
“皇後,”就連文惠帝都覺得此言不合時宜,不贊成道,“你未免對嘉和太過苛刻。”
“嘉和此番在雲州連連立下奇功,救民生于哀艱,我便是賞她千兩黃金也未嘗不可,何況是言語上的稱贊。”
“再者說,她是我大昭的嫡公主,是代表朕前去雲州的。假使行事畏縮,如何能彰顯朕與皇家的威嚴,又如何叫百姓與那些商賈信服。”
趙皇後自知失言,悻悻說:“是臣妾考慮欠周。”
林蘊霏并未為文惠帝對自己的袒護感到喜悅,也沒為趙皇後的教訓感到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