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蘊霏被這一變故吓得将頭縮回去,心中像是揣了千萬隻上下跳蹿的鹿。
小宮女确認四周無人後,才将身子轉回去。
林蘊霏攥着被冷汗打濕的手,謹慎地歪頭。
少女應是從腰間解下一隻香囊,将剩餘的香裝了進去。
許是占得好東西,小宮女心情格外愉悅。她抓緊将泥土填平整,接着趕緊離開。
擔心對方會折返,林蘊霏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直至雙腿發酸,方上前查看。
夜色昏暗,林蘊霏隻知曉大概的方位,就近拾起一根樹枝開始翻泥土。
據她剛剛的所見所聞,土中埋的是香粉。
夏日燥熱,泥土幾乎幹裂成粉,兩者屬實難以被區分出來。
憑着嗅覺認定範圍,林蘊霏當機立斷,咬牙從衣袖上用力扯下一截布料。
她将幾抔交雜的泥土與香粉一起攏進布裡,再将此處盡量恢複原樣。
用虎口掐住束口,林蘊霏提着這袋粉,快步回到椿華宮。
*
翌日,清晏殿那兒傳來消息,文惠帝依舊沒有醒來的迹象。
林蘊霏于是前往清晏殿,一為探看文惠帝的情況,二為檢查殿内的熏香。
候在殿外的賈得全見到她來,将臉上的愁緒收斂了些許。
“殿内還有誰在嗎?”林蘊霏首先問道。
賈得全搖了搖頭,在前面替她推門:“早些時候,皇後娘娘與柳院使來過。”
“柳院使可有說父皇為何遲遲不醒?”林蘊霏提步入内。
“柳院使猜測陛下應是氣血郁結,體内經絡不通,才無法清醒,”賈得全一字不漏地轉述,“他為陛下刺絡放血,又拟了副疏通的藥方,說且服用三日看看。”
事到如今,衆人也隻能聽從醫者的安排。
轉過屏風,林蘊霏看見文惠帝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
男人即便昏迷着,眉宇卻不得舒展,好似操心良多。
目睹這一幕的林蘊霏心裡說不上是何感受,前世她與文惠帝的最後一面亦是類似的場景。
她不由得走近床榻,端詳起這位兩世都對她做出傷害的男人。
假使林蘊霏的猜測是正确的,那麼前世的他本不該英年早逝。
他對無法帶給自己利益的女兒嗤之以鼻,不予憐惜地将其丢棄,結果反被自己信任器重的兒子送上了黃泉路。
對麼可笑的一生呐,可笑到林蘊霏都顧不上記恨他。
林蘊霏眸底閃爍着嘲諷的寒芒,也不知道這一世的文惠帝在知曉真相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餘光瞥到床榻邊桌上放的一碗藥,林蘊霏問道:“這藥是要給父皇服用的嗎?”
賈得全回說:“正是。這是柳院使才吩咐太醫署煎出來的,先殿下一步送來。”
“當時藥還有些燙,所以暫且擱在一旁晾晾。”
林蘊霏伸手去拿起藥碗,用手試了下溫度,又用銀湯匙攪了攪,道:“如今差不多變溫了,我來給父皇喂藥吧。”
立于一旁的賈得全自是沒意見,見她體貼備至地将淌出文惠帝嘴角的藥汁擦拭幹淨,感歎道:“陛下假使看見這副場面,心中不知該有多欣慰。”
林蘊霏沒說什麼,心裡想的是今日此舉也算是彌補了前世最後那段時光她沒在對方榻前盡孝的遺憾。
待到她查出文惠帝昏倒的真相,她與他之間的父女緣分便到了盡頭。
給昏迷之人喂藥不是件易事,往往喂進去的比吐出來的少,林蘊霏費了許久才将半碗藥喂完。
期間她分出一些心思注意殿内的幾個香爐,嗅出來其中的熏香并非純粹的龍涎香。
放回藥碗,林蘊霏狀似不經意地說:“這殿内的香聞起來蠻别緻。”
“這是淑妃娘娘專門為陛下調的香,”賈得全道,“說是不僅能夠安神助眠,還可以滋養脾胃。”
“陛下用過後發現效果确實奇佳,後來就一直用此香。”
“殿下若是喜歡的話,奴才去為你取一盒。”賈得全道。
這話無疑是撞在了她的心坎上,林蘊霏無有拒絕,假意詢問:“我若拿走了,父皇這兒可還夠用?”
“殿下不必擔心,淑妃娘娘為陛下準備了許多。哪怕真用完了,趕明兒再勞煩娘娘去制便是。”
賈得全話說得周全,讓林蘊霏再自然不過地順坡下驢:“我确乎喜歡的緊,那便勞煩公公。”
在賈得全轉身之前,林蘊霏忽而叫住了他:“等等,公公,改日我見到淑妃娘娘時親自央她為我調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