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用同樣的詞喚他時，那上揚的尾音在他的心上劃了一下，這是他從未在阿纓那裡聽到過的感情，生動的、活潑的、會跟他打趣玩鬧的，像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隻用背影朝向他們的英雄。這樣的阿纓，他在很早以前期待過的，不，他記得當年有一段時間，阿纓突然間也是這樣的，那是在——

經笥殿裡燃燒的燭火已經不剩下多少了，琢卿看着它，在自己一千多年前的記憶裡翻找着想要的片段，如同這裡書架上篆刻下文字的種種載體，将在名叫時間的長河裡流淌沉積下的故事湧起，使後世能窺見當初的一角風貌。

待他理清自己的記憶，再度清醒地面對殿中孤獨的自己時，他才對現在出現在他眼前這個與阿纓一樣的少女，擁有了全新的認識：她似乎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有慧根一些。

在瑤瑤将琢卿對自己的認知從頭全部刷新了一遍時，回到北辰宮的她，也開始整理起自己手上已經獲得的信息。

琢卿給她的話裡，是告訴她，現在無力的她至少可以借助李慕纓舊友的力量來保護自己，這樣的話她得好好想想有哪些了。

首先是敖珩和文雎，他們對自己帝神的位置很感興趣且都有所圖，明說了會幫助自己。

然後是現在守着自己宮門的斯年，他好像隻是為了同李慕纓的友情才申請過來保護自己的，不過平日裡瞧着他跟文雎的交情不淺，難保他不會跟文雎有什麼共謀。

再其次是暫音和良池，一個是真将自己當做是朋友，另一個則是遊離之外，似乎并不對這些上心。

這麼想着，好像她是得先從前面兩個着手，隻是她記得也有誰跟她說過自己是李慕纓舊識來着。

“覓霜。”

覓霜聽她喚起自己，回應了她：“下仙在。”

“你跟李慕纓又是怎麼認識的呢？”

“下仙。”她停頓了下，才接着往下說去，“她一直是下仙仰望的人。”

瑤瑤疑惑地看着她，卻沒見她繼續往下說，隻是安靜地低首站在那裡。瑤瑤見此以為是勾起了她的什麼傷心事，也不好再問她了，所幸将頭轉回，不過她沒有在意到，她注意力轉移的瞬間，覓霜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瑤瑤重新将這些舊人盤算起來，說來，按照他們的說法，琢卿才應該是離李慕纓最近的人，但自己問他什麼，他都會和盤托出，好像真的把她當成李慕纓那樣的妹妹來看待，奇怪的仙人，他真的沒有什麼别的想求的嗎？

瑤瑤重新将頭轉回，再次問向覓霜：“覓霜啊，你知道琢卿他是個怎樣的仙嗎？”

“這——”

覓霜心想帝神最近怎麼老是問些她不好回答的問題，但還是答道：“下仙在凡間時，因身份隻能遠遠望着他，也隻聽聞旁人說他有大岐丞相的君子之風，旁的就不清楚了。成仙後的事，尊上可問問以前在經笥殿的懷蓮呢。”

好吧，她果然還是得跟懷蓮好好聊聊了。

既然這麼說了，那麼也要這麼做才行，所以，到了夜間懷蓮一來到北辰宮時，就被瑤瑤拉了過去，直把旁邊跟着的新渺看得一愣一愣的。

“尊上，是有什麼想問下仙的嗎？”懷蓮有些在意地看了一下新渺，眼神裡帶了些安撫的意味。

“嗯~懷蓮我想知道你前上級是個怎樣的仙呢？”

她的前上級，懷蓮腦子裡繞了一下，啊，那是說的琢卿元君吧，想想白日裡聽其他仙提起過帝神去了經笥殿，她會這麼問自己，也不怎麼奇怪了。

“琢卿仙上是個很喜歡安靜的人。”秉承着帝神既然問了，那麼她便答的原則，懷蓮還是說出了自己對那個仙人的看法，“當初就是他将下仙薦給了景椿星尊神上，下仙才得以進入神界，也是他幫下仙求了情，下仙才可以去到經笥殿的。”

“嗯？”

瑤瑤覺得有些奇怪，經笥殿是個很好的地方嗎？但懷蓮并沒有就此接着說下去，而是繼續談論起琢卿這個經笥殿的主司之仙：“下仙在經笥殿任職時，雖然跟琢卿仙上的來往頗多，但一直覺得他離下仙很遠，就像是被雲霧籠住的山頭，瞧着近，但下仙永遠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順着懷蓮的描述，瑤瑤憶起剛開始跟他見面時，她也确實覺得他表面上看起來挺好說話的，但總是讓她抓不到他想要什麼。

“不過下仙和他相處了這麼幾百年，也深知他為人清正，沒有什麼壞的心思。”

瑤瑤聽她說完，沉下心來好好想了想，懷蓮則在一旁靜靜地等她思考完。

這時的瑤瑤在心裡給琢卿貼上了新的标簽：李慕纓的哥哥、大岐的君子、讓自己覺得奇怪又好說話的仙人。

算了，她搖搖頭将這些移到腦子深處去，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些。

她重新看向了懷蓮，說道：“景椿有說起過讓你今夜給我講什麼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