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宮中聽仙子們講講,或者到各宮所看看,裡面的仙官都會為您講解的。”
文雎給她說起過,若是需要了解天庭的事務,可以去各宮所走走,那麼,他是在暗示自己得去司命殿找他嗎?
因此,瑤瑤迎着文雎毫不意外的目光,踏進了他的司命殿。
“下仙早已恭候尊上多時了。”
看來自己是猜對了。
瑤瑤剛準備開口問他,要自己過來是有什麼話需要傳達給她嗎,卻見他竟先開了口。
“尊上作為五族的神,了解一下浮世生靈的命格也是應當的。”
說完,他用手指向了空中金線交織構成的命軌之儀,瑤瑤順着望去,這東西占了司命殿的整個殿頂,每個生靈的命運彼此交錯而又分開,組在一起,竟像一個毛球一樣,看上去淩亂不堪。
“就讓下仙先為您講講,平日裡下仙是如何為生靈批命的吧。”
他手中的拂塵向着那些命理之線一揚,一根金線就從那團毛球中抽出,遊走到了他的身前。他再将拂塵一掃,那根線就散開随後重新彙聚成文字。瑤瑤從旁瞥了一下,那文字描寫的是某個叫張和的人,他是個屠夫來着。
“既然造下了這麼多的殺孽,自當歸還才行。”
他閱完後,用手指在這些文字的最後寫了一句:此世當為牲畜,往青坪村投生,待其長成之日,應亡于屠夫之手。
他将這句寫完後手一揮,那些文字重新凝結成金線,回到了空中的命軌儀裡。
“這樣就結束了嗎?”瑤瑤看着還挺簡單的樣子。
“尊上,下仙隻是擇了一個容易的。”文雎聽她語氣不怎麼在意的樣子,繼續給她說道,“批命雖然看似隻有幾句話而已,但下仙往往是需要參考生靈的往世、今世才可批下合适的命格,甚至有時候若是神界其他的神仙另有安排,下仙也需得實時改動才行。”
“比如?”
“比如,剛剛那個人,若是他投生的地方被指明需降下天災,那麼下仙就得擇一些人修改他的命格。”
“降下天災?”
文雎剛剛給那個人批的投生之地是青坪村,那個她出生的地方,亦是她被洪水淹沒的地方。洪水、神明降下的天災,文雎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神為某個地方降下天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警示凡間的帝皇,但最常見的就是祭祀神明時的不敬。特别是——”
文雎看着在自己話下一點點放大驚恐的眼的瑤瑤,最後說道:“特别是在祭神時将獻給神明的酒撒了出去,就算那隻有一滴。”
就為了一滴他們根本就不會喝的酒,讓那麼多的村民都死在了那場洪水中嗎?
瑤瑤覺得像是有隻手捏緊了她的心髒,疼痛和窒息使她閉上了雙眼。但在黑暗中,她的記憶像那場洪水,向她奔湧而來。
那是在開春時節即将天明之時,14歲的瑤瑤聽到了山崩地裂般的聲音。她還未來得及呼喚自己的養父母,滾滾而來的水潮就将房子吞沒,她也被卷入了水中。渾濁的水侵入她的肺部,她被拉入死亡的淵底,直到她在混亂中抱緊了一塊浮木後才讓她重新擁有了呼吸,但也是那塊救生的木頭,讓她被抛棄了“沈”這個姓氏。
“年年你不是我們的孩子。”
那是她将浮木分享給養父母和弟弟時,他們對她說的話。
“你隻是我們在溪邊撿到的孩子。”
那塊木頭眼瞅着快要承受不起他們兩個成人的重量。
“所以,你不要怪我們,讓我們和歲歲活下去吧。”
說完,養父就扒開了她抓住浮木的手,将她重新抛進了洪水中。
在她重新感受到窒息時在想什麼呢?是對養父母的怨恨,還是對這場洪災感到的無力和絕望?她在漆黑冰冷的水中帶着這些未明的情緒,一點點沉沒。突然,有一雙手,穿過了水面,拉住了她。
等她回到水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氣時,才發現坐在船頭的是往日被村民們指着罵喪門星的大嬸,她将幹燥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然後對着還在水中的養父母罵道:“殺千刀的,從沒見過你們這樣狼心狗肺的人。”
在船上被風吹過冷得哆嗦的她,這時才敢擡頭,天好像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