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餓了嗎?”
小男孩見她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他見這個女孩比自己要小上一些,自己理應照顧她,于是便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一個還算幹淨的布包來。
阿纓一低頭,那男孩攤開的布裡隻有一些黃褐色的碎渣,也不知道原本是什麼樣的食物。
“這是我娘留給我最後的食物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哽咽了一下。
男孩說完,便等着阿纓接過去,隻是等了良久,也不見她伸手過來。她隻是安靜地低頭看自己捧上的食物,男孩從比她高的視角往下望去,隻能瞧見她頭頂的發,并不知道她現在的神情,以至于讓他心裡生出了悔意來:她是嫌棄自己給的食物了吧。
這樣想了下去,他打量起她來,隻見她身上的衣物精緻,臉蛋白白淨淨的,怎麼瞧也該是一個家裡殷實的,想想溫郡那些有錢的人家,确實也不會瞧上自己家裡做的馍馍。
但,這是他母親親手做的,而且還是昨夜她被拖出籠子去時給自己留下的唯一東西了。
男孩的手就像是被石化了一樣,繼續擱在那裡覺得尴尬,收回了又覺得難堪,竟讓他處在了這麼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裡。
“嗯。”
女孩出聲後,他的雙手感受到了一點淡淡的癢意,那是肌膚相觸時而升起的觸覺,它從他雙手拇指背的根部向上遊走,隻短短的一瞬後,同他手上微薄的重量消失,緊接着,卻有更大的重量壓在了原先的地方。
這是發生了什麼。
尴尬中的男孩擡起眼,往自己手中瞧去,那裡已經沒有布中的碎渣,一個黑漆漆圓乎乎的東西,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這是?”
他看向那女孩,她很認真的将殘渣放到了自己膝上,然後用右手食指沾了一下黃褐色的粉末,随後轉過手來,黑亮的眼看了一下後,就往自己嘴裡送去,男孩隻見到她嘗過後,臉上的表情似乎愉悅了些,她好像有些喜歡這個不起眼的食物。
他再次低頭瞧着自己手中黑色的一塊,這樣看來,她剛才是用這個和自己做交換嗎?
他雙手捧着那東西收了回來,放到眼前,這才仔細地看着這東西。他應該是認得的,他記得自己村裡也有人吹過它,它是叫埙來着,不過看這埙的材質和工藝,價格應該很昂貴才是,卻被這女孩用來換自己手上不值錢的食物,這實在是——
他重新看向那女孩,張了張嘴,想對她說些什麼,卻瞧見她正将那包着馍馍的方布舉了起來,看着發呆。那上面其實隻有他母親繡下的一朵隻會開在涞州的雪蓮花,藍色的布上繡着這樣一朵潔白的蓮花,從林間漏下的光将這藍與白映在年幼的女孩臉上,即使她無所覺,也讓她在身旁男孩的眼裡,如自己家鄉的花般純淨。
他将已經張口的嘴複又閉上,算了,反正今晚他們都會死在這裡,這些東西也不會再有什麼價值之分了。
至于還揚着布的阿纓,她隻是按照李溪所教給她的不可以白拿别人東西的道理行事,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要這個,但她嘴裡彌漫的甜意讓她心輕快了些,懵懂的世界裡多了一些色彩,就像,就像在她眼前的花花一樣。
“你——的名字是?”
從自己父母皆亡于妖族之手後,男孩的心便一直處在混沌與黑暗之中,現在,許是感知到自己也命不久矣,絕望帶來的徹骨寒意讓他想要接觸到同類的溫度,而這時,偶然出現在這裡的李慕纓竟成了他唯一排解的出口。
名字?如同被撥動了某種開關,阿纓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李、慕、纓。”
“我、我叫溫葉。”
出于大人們所教導的禮節,在對方告知姓名的那刻,男孩也将自己的說出。
“葉——”這個字,像是撥動了阿纓腦中的另一個開關,她竟笑了起來,彎着嘴角,看着溫葉,雖然她的眼裡沒有象征着神采的光,但笑起來的模樣仍是甜甜的,竟讓溫葉在這快要喪命的境地裡,看到了一曙白色的光。
“葉子,你是葉子!”
可惜沒見過那翠色小鳥的溫葉,并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唔,那是什麼?”
“葉子!”阿纓再次重複了這兩個字,但随後她的腦中卻想起了剛才葉子被熊妖的獸掌打飛,摔在燒得焦黑的樹幹上的那刻。
她在溫葉驚詫的目光裡,捏着那張方巾,兀地站了起來,然後走到籠邊。而在她身後的溫葉,許是擔心她,又或者是因為别的情緒,亦跟着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