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别雲和青辭第一次帶其他的人來到師尊的竹林前,不,她不應該是其他的人。别雲偏頭看向在他和青辭之間的阿纓,記得自己剛将她帶來承罄山時,她還沒到自己的腰,現在她長高了不少,或許再過個幾年能和自己一樣高了呢。
想到這裡,别雲不禁喃喃出口:“阿纓啊——”
聽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少女轉過身來看着他。
黑色的雙眼看進别雲的眼中時,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攔了下來,那裡似乎比八年前多了一點微不可見的亮光。
在阿纓轉向别雲的時候,她的身上發出了“叮”的一聲,在他們三位之間格外地動聽。
“這是?”
順着這一聲,青辭發現在她腰上系着的一塊青色玉佩,上面還雕刻着一條雲中的龍,剛剛的聲音,就是它在阿纓轉身時撞到她衣上其他的飾品發出的。
青辭很确定,這玉佩不是他們和山下那群桃花妖送給阿纓的。
“阿纓,這個是誰給你的?”
阿纓順着她手指向的方向低頭,看到了那還微微晃動着的玉石,不假思索地說道:“昱晗。”
“昱晗?”
青辭眼睛沉下,這個名字像是個凡人的名字,聯想起今日姚幕是被修仙人所殺,她有些懷疑這個贈給阿纓玉佩名叫“昱晗”的人,或許和此事有關。這麼一想,青辭心猛地跳了下,若真有關,幸好阿纓沒出事。
她頭擡起,看着眼前的師妹。雖然她比之前知事了些,但跟人間那些正常長大的孩子相比,還是缺了些識人善惡的靈智,不過,這方面自己跟别雲兩隻妖也教不了她什麼,倒是有一個人或許可以。
“阿纓。”
“嗯。”
青辭鄭重其事地給她講道:“你下了山後,凡事都隻能聽你養父李溪的,他讓你幫誰你才能幫誰。”
她提起了哥哥,阿纓點了下頭,說道:“阿纓隻聽哥哥的。”
“對。”青辭見她乖巧地答應了很是滿意,但又怕她轉眼忘記了,再次重複了一遍,“凡事你都隻能聽李溪的,一定不能忘了。”
“嗯。”阿纓再次重重地點了下頭。
原本安靜的竹林忽然吹來一陣涼風,将竹枝上的綠葉吹得“嘩嘩”作響,似一樂曲,在為即将遠行的人送上臨别的最後一曲。
别雲和青辭同時被這風驚醒。
“去吧。”青辭用手拍了一下阿纓的後背,将她往前推了一下,“師尊已經在等你了。”
阿纓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後順着她這一推,往竹林中走去了。
她的身影在林中暗色的霧籠罩下越來越遠,直至最後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嗚嗚。”
青辭突然聽到身側低低的哭聲,側過頭看,竟看到别雲正用袖子點着眼角擦着淚。
“别雲,你怎麼還哭了?”
“嗚嗚嗚。”别雲依舊捂着自己眼,哭着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想着阿纓要離開我了,覺得有些堵,鼻子一酸,然後眼睛裡就開始滴水了。”
别雲這麼一說,青辭竟也覺出了幾分和他相同的感受,隻是她不像别雲那樣真的流出淚來,僅是吸了下鼻子,将眼裡熱熱的感覺壓了下去。說實在的,她瞧着阿纓逐漸遠去的背影,确實有種被人用刀子将從自己身上割下一片竹身來帶走的感覺。
他們這樣一化形便跟随神修煉的妖,早就将七情六欲視作無用的東西了,就連聽聞姚幕死去時,自己和别雲也沒有這麼大的反應。但是對于阿纓,也許是因為這麼些年的陪伴,讓他們把她當成了人族所謂的家人吧,即使她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給予他們情感上的回應,亦或許是這樣,他們才會一直期待着她也能将自己當做家人的那天,不然,她喚自己“二師姐”時,青辭原不該那麼激動的。
“好啦。”青辭雙手抱臂,故作輕松地對着别雲說,“她又不是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别雲将衣袖從自己眼上拿開了,“以後我想看她也可以去李溪那裡,但我還是覺得難過。”
“啧。”為了不再讓别雲沉浸在悲傷裡,青辭像自己讀過的那些人類的故事中一樣,将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打趣道,“我怎未見你為我哭過,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還比阿纓晚了?”
她這話一說,倒是真讓别雲将重點放到了她身上,從阿纓即将離開的傷心裡,抽身了出來:“這、不是這麼說的啊······”
“大師兄——”青辭故意将這三個字拉長,要知道她可是從未這麼叫過别雲的,“你很偏心哦~”
“诶?”别雲這下慌亂起來,“我、我哪裡偏心了?”
青辭轉身側對着他道:“按人類的說法,偏心的人都不會覺得自己偏心的。”
說完,她就走了,往山下而去。
别雲隻覺得疑惑,忙幾步追了上去:“當年你在承罄山化形的時候,我亦是這麼待你的呀,我到底哪裡偏心了?青辭,你别走啊!”
“呵。”青辭使了法術,故意讓别雲追不上她,而後道,“師兄,你自己慢慢想吧。”
“喂!”
别雲追着青辭而去,此間的竹林裡隻剩下了獨自一人向前的李慕纓,以及那在叢林深處,期待着她到來的某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