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岐的冬夜雖不比北境寒冷,但若是一個人立于這樣的夜中,總歸還是蕭索的。
“丞相。”
溫葉執着燈同桑泊一起來到李溪的院子時,他便是這樣一個人,站在院中的海棠樹下,望着無花的空枝不語。
對于他現在的樣子,溫葉想自己能明白他一些:“丞相是在擔心阿纓和良恩将軍嗎?”
“沒有,我并不擔心他們。”
李溪輕呼出一口氣,被他身體溫暖的氣體融入冷風中化作了升騰的白汽,讓他的面容在黑夜中缥缈起來。
李溪轉過身,含笑地看着身後的兩位少年:“怎麼,你們睡不着是在擔心他們嗎?”
“不。”溫葉馬上否認道,“我是陪桑泊來的。”
“哦?”
李溪朝他輕挑了一下眉,而後将視線放在了他身後局促的桑泊身上。
“額——”桑泊在溫葉身後,這麼久了他還是有些不太适應丞相熱切關懷的眼神,“丞相······是我有些擔心良恩他······”
“放心。”李溪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些,“我告訴阿纓要保護他的。”
“丞相······”桑泊張了張嘴卻沒有将後面的話說出來。
李溪“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桑泊懦懦地往旁邊的溫葉望了一眼,溫葉則很冷淡地看着他道:“這是你的事,我不會幫你說的。”
被溫葉拒絕讓桑泊有些洩氣,他垂下了頭,整個人像隻頹喪的大鵝。
李溪沒有指責溫葉對他的冷漠,畢竟,讓桑泊自己開口或許會更好一些。同樣,李溪也沒有急着催促他,隻是耐心地等着。
時間一點點過去,涼意慢慢地爬上了桑泊的雙腿,他知道李溪和溫葉還在等着自己說話,陪自己一起吹着涼風,心裡過意不去。
他将緊握在身前的雙手用力一下放開,突地擡起頭,看着李溪道:“丞相,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你為何會這樣想?”
“我······”桑泊再次抓緊兩側的衣服,頭也垂了下去,“我······不像良恩他們那樣······”
從桑泊來到丞相府後,李溪一直關注着他,加上溫葉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從溫葉那裡,李溪也明白了這孩子不願對人說的心思。
“是因為你不像他們那樣可以打仗嗎?”
“我——”
李溪沒有馬上勸慰他,伸出手,将自己剛剛還望着的海棠樹枝折了下來,而後踱步到桑泊身前。
“桑泊,你看這海棠樹枝,它現在沒有開花,你會喜歡它嗎?”
“我······”桑泊的目光落在空落落的樹枝上,他不知道丞相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害怕自己會答錯,一直也沒有回答。
見桑泊不安的神色,李溪向他解釋道:“你不要擔心,我沒有什麼别的意思,也不是在考察你什麼。”
聽丞相這麼說,桑泊的心才稍稍安下來:“我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樹······”
“是覺得它沒有開花時好看嗎?”
桑泊默默的點了下頭。
“可是你覺得好看的花是要依托在它上面才能盛開的哦。”
“诶?”桑泊擡起眼來看見了李溪柔和的雙眼。
“人們的目光往往會被鮮豔的花朵吸引而去,卻忽視了能給它給養的綠枝。更何況,紅花再豔麗,總是有無法盛開的時候,而在你眼中無趣的樹枝卻能四季長存。”
“丞相······”
桑泊隐隐能明白,他是用紅花和綠枝來比喻良恩他們和自己,但其中暗藏的含義,年輕的他還不能完全的明了。
李溪看着他仍有些迷惑的眼,寬慰道:“沒關系,你将來會有明白我這話的時候。”
說完,他将手上的樹枝施了法讓它能保持原樣後,将它遞給了桑泊,桑泊則用雙手接過了。
在桑泊接過那截樹枝抱在懷中的時候,李溪瞥了溫葉一眼,隻見那孩子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李溪說這話亦是在點撥他,但溫葉願不願意接受自己的開解,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對于溫葉來說,他比桑泊更能讀懂丞相那話中的意思,但他們也許會是同一棵海棠樹,溫葉自己又算什麼呢,這棵樹下随處可見的泥土嗎?
“哒”一雙腳從牆上躍下,踩在泥土上時發出了這一聲。
“嘿,你小聲點!”
還在牆上挂着的趙良恩,看着前面那輕巧落地的女子,叫住了她。那梳着高馬尾的少女轉身,對他道:“你要幫忙嗎。”
“你!我才不用你幫忙!”趙良恩為了不在她面前落了面子,手臂使了勁,往上用力一撐。
“咔嚓”
他聽到了自己手臂骨頭錯位的聲音,随後痛意襲來,激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頓時失了力,就着這個方向,往牆裡滾了下去。
李慕纓的雙眼從牆上起就追随着他,一直到他滾落到了自己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