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錯《賢良文學對策》有言:「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
說的便是一個政權得不得體,看衙役即可。若生紛亂,衙役橫行。小吏先欺平民,離得最近,又看似容易拿捏;逐漸膽肥,或無撥亂反正者,則漸漸欺辱到富人中流、小官人家頭上。
這就好如春江水暖鴨先知,朝廷紛亂、吏先行,是個先頭兵。
再之後,誰也别落下,亂行之舉一步步欺辱到宗室權貴頭上,欺出個改朝換代。
所以晁錯道,吏不平、政不宣、民不甯。
這養犬婦人事,又何嘗不能見微知著,叫人察覺朝野風雲将起,叫蘇雲卿憂心不已。
你道小吏太多,良莠不齊,難免管不過來?哈,此事幫主确又有别的說法,押後再提。
隻說如今,蘇陸二人承襲陸真有事就找女帝的做派,有事就找謝郡主。
陸美又沒官身,蘇閑郎品職也不對口。正巧這是謝遐北疆自家事,麾下行伍自家人,同她知會一聲,就叫她自己忙吧。
多少解甲歸田兵将,像養犬婦這樣的境遇料想絕非個别,請郡主一并撐腰,豈不省得來回告訴。
陸小郎君也不通過孟姓青年,自己回來找上驚風,打馬送訊去。
早說,剛才逛街就該騎着馬去,也省得哥哥走不動。
不過迎風騎馬真冷啊。
陸美在鞍上縮了縮脖子,算了,算了,沒法派别人送信。
一來那是長輩,二來,他往頭上繞了張毛皮,二來,可信的随從一個沒帶。
毛團憑印信叫門,營外等候。
謝遐正在,叫進人來,一看稀奇。
聽他如此如此一說,立刻那般那般派人。
“我也不知她要不要幫忙,反正就來告訴了。”
“做得好,不愧是陸真的兒子。”
兩廂一交接,陸美也不待人留客,把毛皮綁回頭上,告辭回去。
“這麼急着走?”
“飲杯熱茶暖過了,先回了,哥哥等着呢,姨姨下回見。”
謝遐道:“好,辦定後我來尋你說話,告訴你後續。你們是住幾日?”
陸美扒開臉前的雪白絨毛,彎眼笑道:“不曉得,大概還住兩日的。”
謝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等小郎君騎馬離帳,她站在門前贊歎。
“就這個臉,這麼包頭包腦都行,”素來看慣疏闊景緻的郡主啧一聲,“陛下唷。”
驚風跑得快,陸美就沒瞧見他身後營帳裡不多時拉出一隊人馬。
烏泱泱氣洶洶地朝當地衙門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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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銷金窟裡知道消息的時候,架已經打完了。
誰說謝郡主這人冷漠,賽雪淩霜?她分明是個紅彤彤爆竹!
拿生肉設宴款待那回,就該知她是個生猛個性。
兩邊對毆回來,郡主戰果頗豐。
不僅快刀亂斬了衙役欺養犬婦那樁雞零狗碎摟摟扣扣的龃龉,竟還翻出許多其他内容。
裡頭更有兵士後人舊年被拐的故事。
今上登基後雖在京畿狠殺了拐賣風氣,那位江湖幫主治下也風氣清朗,但在這遠疆偏壤,陳年舊案或不為人知,或無人問津。便偶有好事之豪客搭救苦主,也多不了了之。
——彼案發處的衙役竟是倒着管用的。
一山一村的陋俗合污、沆瀣一氣,渾不懼單槍匹馬闖過去的義士。
謝遐:義士不夠,那就出個義師吧。
這種數量的出兵,都不必知會京中,她又不去殺人,她隻是去拆散人家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