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an不是酒吧街最大的bar,但是消費最高,來這裡的男男女女年輕又講體面,後半場在這裡碰到喝大的傻逼的幾率最低,所以幾乎每次聚會喝酒他們都來這裡,包最大的卡座,大家想蹦的自己滾去舞池,想裝逼的自己悶着喝,孫晨管這叫靈活泡吧。
總之每次一進場第一個脫外套跳進人潮裡的永遠是他就對了。屁股一沾沙發就不挪窩的則必定有許響,但即使許響每場都安安靜靜穿着他闆闆正正的襯衫坐在原地喝果酒吃薯條、拿手機發發消息和朋友們打打牌聊聊天,據周水伶觀察,拿着酒杯晃過來找他搭讪的人也還是很多。
唉,沒想到吧,吃高冷禁欲帥哥這套的人一點也不少啊。她幸災樂禍地叼着一顆葡萄看着許響從屏幕裡擡起頭,用袖管拂開一邊探過來正越過他肩膀的那隻手,聲音很冷淡:“請你别随便動手,否則我會叫安保。”
站在他身邊半張唇瓣,緊張地握着手機、正美滋滋地想請帥哥跟自己去吧台喝酒順便要個微信的漂亮女孩一悚:“……啊?我沒有啊,我就是想在你眼前揮揮手……”
許響不置可否,伸手捏了捏後頸的肌肉,然後略微調整了坐姿,對茶幾攤了攤手掌:“請自便吧,桌上的零食都可以拿。”這次說話時擡起了臉,眼神不帶什麼情緒。潭水就是因為如此平靜,更深得讓人難以自拔。
戴着墨鏡的Dj在高台上蹦跳,音樂的鼓點帶着人的五髒六腑一起震,男男女女和空氣都躁動,他在這一片燈紅酒綠之間像一顆剔透的冰,和一切都絕緣,反射走所有嘈雜的聲音,閃爍的一線流光在他的鼻梁上劃走,也隻能襯托出他不為所動的英俊。
何況他說話這麼好聽,“哦哦,好,謝謝你哦帥哥,”女孩被他這個動作迷得雲裡霧裡,竟然就真的彎腰拿點着水鑽的指甲捏了一小串水晶葡萄,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開了。
周水伶歎為觀止了:“……”怎麼做到一句話把人帶跑的?
“靠,誰讓許響坐外面的?快快快讓我坐過去,我就說怎麼沒有美女看我的,原來我的桃花都被他擋完了。”立刻有男生酸溜溜地嚷嚷。
卡座裡頓時一片噓聲,姜無謬正好端着他要求提了十八個全場隻有一位酒保能調得出來的那杯酒由遠及近地走回來,他胸前的外套上縫了一段反光條,遠遠看去像一塊不明正方體和一杯五彩斑斓的雞尾酒平行漂浮過來:“……讓讓。”
反光條開口了:“都坐這幹嘛,不熱?去玩啊。”
大家早就好奇得不行了,他和他的寶貝酒一坐下面前就被甩了一疊牌,周水伶在他邊上對他笑眯眯:“真心話大冒險。”
姜無謬一口酒在嘴裡含着,皺起眉毛咽下去:“這麼土?”
很土但很刺激很有用,周水伶說:“嘿嘿。”
一土到底,規則是輪流抽牌,抽到編号9和11的牌就要在喝酒、真心話和大冒險之間選一個,簡單粗暴得近似于這幫人把八卦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不過也沒辦法,大家一起玩了這麼久,都知道隻有姜無謬是嘴巴最硬、最難讨好的,想從他那裡知道點什麼就得用點歪門邪道。相似的,看起來很好說話,三句就能讓人暈頭轉向的許響也不是善茬,有一套“說了但是又等于沒說”的獨特話術,很難對付。
第一輪,前兩個男生都選了大冒險分别抱着在場一位同性轉了十個圈圈、深情地對左手邊的同性大聲演唱了Apple round apple red,把大家活生生看恐同了,終于第三個幸運兒是個女生,選了真心話,抽到的問題是“和前任為什麼分手”。
氣氛熱烈起來又被按捺下去,她在這片蠢蠢欲動裡大大方方地開口:“……也不是我想分手。是她不想和我談戀愛了,說我太幼稚,不替她考慮。”
有人出來打圓場:“什麼?誰敢說我們淩淩幼稚,仙女幼稚點怎麼了?”
淩淩笑起來:“就是啊,我哪裡幼稚?我明明隻對她撒嬌發脾氣,那也是喜歡她啊!她還說我不考慮她,說我太以自我為中心,說我要太多的愛了……”
“還說……我的喜歡讓她很煩惱,說我讓她覺得很辛苦,和我在一起不開心了,每天都要想着怎麼和我相處,怎麼對付我,說她很累。”
她隔壁的女生趕緊剝了顆橘子塞她手心裡,義憤填膺:“那是她沒福氣,早晚後悔死她。”
淩淩咬着橘子,還在笑:“不是,是我沒這個福氣。”
大家都笑,刻意地真心地,希望她不要因為這個話題而難過,她也确實沒哭,連抱怨也沒有。
姜無謬在她說完第一句話後鬼使神差地擡起頭,看向她仍顯少年氣的側臉,直到她說完。她什麼都沒說,可是每一處五官又都流露出想哭的情緒,就要決堤而出,别人看不出,她嘴角和眼角處肌肉細微的顫抖在他習慣于觀察的眼裡卻再明顯不過。
姜無謬移開眼睛,從沙發背後遞給她一包面巾紙。
他沒有試圖去分辨這一刻心中莫名的、一閃而逝的哀恸,是過早地從他人的經曆中窺見了自己命運的軌迹,又或是在為虛渺的未來、失去正擁有的、珍惜無比的東西的那種可能而感到恐懼,因此更能輕易地痛她所痛。
所有人在品嘗美滿時,都視破碎的預想為猛虎,這麼甜,又怎麼願意相信世界上還有苦的滋味呢。
遊戲還在繼續。
這輪最後一個中獎的是許響,抽到了最後一張ace。他在起哄聲裡把紙牌歸進到茶幾中央的牌堆裡,選了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