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驚失色:“冬冬,你是一個小汗腳啊!”
“完了完了完了,我們要被哥哥趕出去了。”他絕望地把貓抱進懷裡,捉住貓的一條前腿,不肯死心地湊近嗅了嗅。
“也不是很臭,”明池後來這麼對許響保證,“主要是小貓味。我會誓死保衛你的房間,絕對不會讓它進去的 。”
因為腳臭,生怕冬冬被打入不受歡迎的黑名單,明池每天膽戰心驚地跟在它屁股後頭,遮掩它做的任何壞事,避免它又讨嫌得更上一層樓。明池由此感慨造物的不公平,腳臭或不臭,這哪是一隻小貓自己可以選擇的呢?調皮搗蛋、滑不溜手或者貌似張飛的命運亦然。
冬冬是一隻玳瑁,說不定相貌在它的族群裡還非常受歡迎呢,它隻是被陰差陽錯地帶到了人類的環境裡而已。
話雖如此,他仍然避免不了操着心虛的心情飼養小貓,貓闖禍,他會比它更先下意識夾緊尾巴。或許因為他也隻是名義上的飼主,而冬冬和小時候他帶回家的任何小生命一樣,到底都是由許響在真正地保育。冬冬和他一樣,都是許響手下成長的小孩,因為哥哥一直這樣呵護他們,才能無憂無慮地長大。
感情到了,明池放下叉子,轉頭跑到許響身邊,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在幾個房間之間來回轉圈。
許響被逗笑了,停下來摸他的頭:“突然想起來舍不得我了?是不是今天的三明治太香,覺得明天吃不到了。”
明池繞到他面前抱他的腰,把頭頂送到他面前:“再摸幾下。”
“我不在,你要多和同學出去玩,不要老是待在家裡,”他把臉貼在面前人身上,囑咐道,“我每次出去玩你都在家裡等到我回來,平時我可以早點回,這次我要去好久。”
許響摟着他的背,拍了拍,用下巴蹭他的頭發:“平時還算早回來?我真該調一下你的門禁。”
明池沒有擡頭。隻要他不說,明池其實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是否不舍,失落,都是明池據自己此刻的感受來反推,據以主動給出反應。
他希望許響真的和看起來那樣平淡,雖然他舍不得哥哥,舍不得冬冬,阿姨和叔叔,舍不得得都要哭了。
希望哥哥高興,是他在漫長的少年時代裡習得的小狗一樣的本能,像夏天要吃冰激淩,冬天喝熱奶茶一樣自然,道理一樣簡單。
這股淺淡的悲傷随他看見駕駛座裡的姐姐而一掃而空。明池興奮地打開黑色越野車的車門,環視車内一圈,感到新奇:“姐姐我們改成自駕去嗎?”
明純獅正遙控後備箱解鎖:“沒有,隻是換了車,開新車來接你。”
明池已經單腿跪在車椅上,情不自禁地伸手撥弄起她倒車鏡上的挂飾:“這是我送給你的那個嗎?”
明純獅跳下車,沒聽見他叽叽喳喳說什麼。許響确認好行李,直起腰,回身看見她從後座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自己。“我爸媽給你的升學禮物,補上。”
許響低頭看,是一隻新款的頭戴耳機,今年明池生日,他送的也是同品牌的耳機,但這隻還要貴出許多。
“謝謝叔叔阿姨。”
“回去吧,外面風大,”她紮起的長卷發垂在身後,不笑時的側臉與明池有五分相像,笑起來又增一分。明純獅揚手壓下後備箱蓋,回過頭:“一直以來照顧他辛苦了。年後爺爺奶奶回國待半年,就把他接回去了,你也能少費心。”
“提前祝你新年好,也幫我問梁姨徐叔叔好,謝謝他們照顧明池。”
“……新年好。…怎麼算辛苦呢?我和他一起才開心,”許響聞言,聞言迫切看她的眼睛,一向超乎常人的優渥從容,竟然連張開的嘴唇都在顫抖,語無倫次,“确定了麼?明年……他已經在我家裡住得習慣了,我,我爸媽都很喜歡他,把他……”
明純獅看向身邊高大英俊的少年,隻說:“許響,明池不可能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收回視線,看向車内,她輕輕歎道:“其實等他知道,估計也是傷心好一陣子。……家裡的君子蘭挪到樓下花壇了都要天天去看看的人。”
許響等到她的“但是”。
“但是他不舍得,我家人也舍不得,他們也想盡力疼他……雖然已經虧欠很多。”
她仿佛從未知曉許響的心事那樣,揮揮手,派許響扮演回一個任勞任怨耐心泛濫的便宜哥哥,假裝明池隻是個麻煩,現在輪到他卸下麻煩。
許響心口空得厲害,一股強烈的惡意與恨意湧上來:“都快要成年了,該教的都是我來教,從小就是我養大的,現在你們說搶走就搶走?”
狂風卷起明純獅的馬尾。“是啊,很對你不起,最對不起明池。”她回頭給了許澍苦笑着的一眼,“但是沒有辦法,你懂了嗎?”
許響接到她的那一眼。憑這一眼,他知道他們有過的某段對話沒有被她遺忘。
她面前是一個觊觎她未成年的弟弟的人,她怎麼會抛卻對他的忌憚。更何況,任誰都會覺得親人會将明池照顧得更好。
可他覺得很不公平。
真不公平。
但他們卻又真的僅僅隻是随便把一個漂亮小弟弟丢到他面前。沒叫他去哄他不哭,沒叫他陪他睡覺,沒叫他心疼他幼小,操心他衣食,沒叫他漸漸沉淪。
大風日,天高雲清,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越野車消失的方向,葉片與池塘都波光粼粼,可愛無比。
真是,自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