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解安城的一些事,還是後悔帶人去宣州除妖,損失了那麼多的嫡傳弟子,一來宗門培養修士不容易,二來有些是看着長大的。
「師兄,我害怕。」
他似乎聽到了這麼一句,微微擡頭,山洞裡哪有什麼人。
這是李甲最後一次叫他師兄,自他當上家主,李甲忙不疊改口,也不敢随意再叫師兄。
宗門裡很多弟子都讨厭李甲,覺得李甲市儈,慣會做趨炎附勢一套,可周世辛不讨厭他,這小子總藏不住表情,開心時就笑,生氣時就跳,憨憨的傻傻的,讓人一眼就看穿心思。
出門在外,李甲将衆人都照顧得井井有條,凡間什麼路徑,什麼門道,他都清楚,絕不讓師兄弟們虧損半點。入門前,李甲隻是馬夫的兒子,按照凡間的三六九等那是下九流,但他有中等靈根,這才被帶回宗門,他沒背景沒資源,想通過巴結奉承高位過點好日子,本無可厚非,而那些自小生長在宗門的子弟是很難共情的。
周世辛沒帶回李甲的遺骸,但帶回了他的劍,解安城的義仙冢有他一席之地。
初五夜裡,周世辛找到了望鄉芥子境的位置,不難找,根據上次江暮峥消失的位置探一探就知道了。
當日的醜時末刻到第二日的醜時末刻,整整十二個時辰,對他而言足夠了。
夜雨多了幾分愁滋味,周世辛撐着一把油紙傘,從人間走到了芥子境内。
周世辛沒怎麼看到魑魅魍魉,被界碑石上的詩吸引了片刻目光。
泠君向周世辛讨要一把多餘的雨傘,周世辛沒理會他,一個勁往前走。
走出竹林,方圓百丈,就有一處客棧,号不齋。
周世辛和泠君一前一後步入客棧大堂,大堂裡的來路不多,有些冷清。周世辛随意挑了張空桌子坐下,泠君也不管他樂不樂意,偏要坐在他旁邊。
木偶夥計如鬼魅滑移過來,對二人索要茶水費,周世辛舍出一件中等品質的玉器,泠君則攤攤手,“哈?魔氣要不要?”
他身上沒什麼好東西,隻有富餘的魔氣。
木偶關節生硬地搖搖頭,繼續攤開手,引得泠君眼神一凜,要釋放魔氣毀了他。
紅蔻聽見這般動靜,輕搖團扇走了過來。
泠君轉臉就笑了,“這位是老闆娘吧,聞名不如見面,可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這兩次不齋客棧生意淡,紅蔻不如以前好說話,好聽的場面話讨不得她的歡心了,既然交不出茶水費,她可要攆客了。
她的目光徘徊到周世辛身上就頓住了,一個凡人?
上一次來這兒的凡人還是韓明昱那丫頭。
紅蔻在這一人一魔之間巡視,在一股和諧的氛圍中,得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怎麼,現在魔人流行豢養凡人了?”
泠君發出尖銳的笑,輕拍了一下周世辛的肩頭,“哎,她說你是說我的寵物!”
周世辛面無表情掃過一切,“我不是。”
泠君道:“他說不是,其實我和他是朋友。”
周世辛冷冷否認:“不是!”
紅蔻厭惡泠君的狂妄,眼下這個凡人也沒有受脅迫的意向,她懶得再管兩人究竟是個什麼關系。
隻要他們不在客棧裡見血。
紅蔻指了指夥計手裡的托盤,“那就按規矩辦事,茶水費不能少。”
泠君笑道:“我沒想賴賬,就讓我這位好兄弟幫我付吧。”戳了戳周世辛,可周世辛無動于衷。
看來周世辛根本不在意他們的合作,泠君覺得有必要再提點他。
紅蔻已經拿出架勢要攆他走了。
角落裡飛出個物什,一個弧形墜到托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紅蔻拿起來端詳,一隻品質上佳的魔鈴,是今日所有茶水費中最好的一份,看來有人主動為其買單。紅蔻就事論事,拿到了東西,也不再做糾纏,帶着夥計走開了。
泠君朝角落裡望去,那人頭戴帷帽,将臉捂得嚴實。他也不上去道謝,依舊坐在周世辛身邊,閑閑吃起桌上的糕點。
周世辛多喝了點水,想要如廁,木偶夥計帶着他去了後院。
沒走幾步,周世辛便抽走了夥計身上稀薄的靈力,它重新變成一灘死物,摔爛在地上。
周世辛閉了閉眼,這四周全都是江暮峥居住過的痕迹。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堂弟暮行、師妹暮峥偷跑到堯光山玩過一次捉迷藏,年幼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兩個,小童們以崇拜的眼光看着他,問他用了什麼仙法,他樂呵呵說這是個秘密。
不過他們仨被玄同派的弟子給送回到了解安城,因為堯光山是玄同派屬地,三人還在家主那兒讨了頓罵。
真是美好的時光……
其實哪是什麼仙法,隻是他用了一枚追蹤獨角仙,靈蟲比追蹤印還要好用。周世辛又将獨角仙放了出來,跟着它,來到了一處偏僻的院子。
他沒有收回靈蟲,放任蟲子進入屋内。
心細如她,應該很快會被發現。
果然,屋内傳來一句冷凝質問:“來者何人?”
“是我,周世辛。”
屋子裡再沒了聲響,燈也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