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有可能，但一切也會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人擅長欺騙自己，麻痹自己。

東方落意又有些洩氣，韓明昱如此精明，怎會真随了他漏洞百出的話安定自身。

哪知韓明昱又重新站起來，背影像朦胧雨季中的青竹一樣挺拔。

“明昱？”

東方落意害怕從她臉上看到失落和痛苦，可是她的臉上很柔和，也沒有眼淚。

“落意，你說的沒錯。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我手裡還沒完成的任務。”

韓明昱招呼着東方落意回去休息，她很累，亟需一場睡眠。

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情緒傾塌，安靜地卻令東方落意背後發涼。

東方落意想起了她幼年時抱着布老虎呆樂，少女時在峰巒間奔跑，情緒不懼外露，沒有煩惱，沒有生死相博，這般安靜沒有起伏的韓明昱，既成熟又獨立，力量雄起，他本該替她開心。

可意識到她殺死了過去的自己，他心寒到極緻。

他過去就立誓要保護她一輩子，到現在的局面，暗恨自己加總的實力已經覆蓋不到全部，他不想再原地踏步了。

隻是明昱對他又掩藏了不少秘密，謝衡羽都被困在芥子境内，明昱不僅出來了，而且還毫發無損。雖然明昱沒說具體的，但東方落意笃定，不是謝衡羽強到成了保護傘，全方面無死角将明昱罩在裡面，而是明昱自己解決了一些事。

這個時候，東方落意沒有追問韓明昱，召開傳送陣，帶着韓明昱返回城内小屋。

韓明昱一覺睡到了中午，聞到屋外飄進來的飯香，東方落意還沒有回瑤山，留下來還給貼心做了飯。

等她洗漱完，東方落意已在正屋廊檐下擺了張小桌，桌上四菜一湯還有酒，他招呼她過來。

韓明昱笑着坐下，東方落意斟酒。

酒杯裡溢出梅子香，是梅州特有的青梅酒。

韓明昱很少飲酒，這時候喝幾杯也無妨，與東方落意還沒說話，她已經知道要分别了，東方落意回瑤山，而她前往遠方。

也許隻要她一句話，他未嘗不可抛下瑤山，和她一起走。

但這是自私的。

于是，故意忽略掉對方眼裡的一絲心軟與決絕。

韓明昱的路，她既不需要謝衡羽，也不需要東方落意，她隻需要她自己。

“都瘦了，多吃點。”東方落意不斷給她夾肉。

望着小山似的碗，韓明昱忙道：“夠了，夠了。”

“出門在外，不比家裡，要照顧好自己。”

瑤山是他們的家。

想起開春那般不懂事，還對瑤山有怨氣，韓明昱鼻頭有些酸澀，忙不疊點頭，低頭吃飯。

吃完飯，東方落意把新的紙鶴交給她，叮囑危險之時必來召他，韓明昱慎重地收好紙鶴。

韓明昱等着東方落意開啟傳送陣，他沒有施法，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她看不懂東方落意的動向，直到他開口：“明昱，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他的眼裡充滿期待，韓明昱本來對他有愧疚，心一軟，就應了去。

寬大的手掌輕撫她的頭頂，有種奇妙的感覺，天靈既是凡人脆弱的地方，也是他們感應外在最敏感之處。

韓明昱感受到了一種溫柔，卻與東方落意素日冷酷的氣質大相徑庭。

下一刻，陰影覆攏，她才發覺東方落意抱住了她。

這個短暫的擁抱隻持續了五息。

東方落意走着消失在了韓明昱的視線中。

韓明昱站在門口小半晌，回到屋子裡，盤點起她的儲物袋。

千羅罄再度浮現兩列小字，「瑤山」「梅州府」轉瞬即逝，第二個任務完成。

上次追蹤風月魔，因為瘴林東南偏南，迷惑韓明昱更笃定他是任務中心，然而小字未消，韓明昱這才知誤判。

望鄉芥子境一遭，反而導緻任務完成，不僅僅是因為風停鎮一帶東南方向的位置更精确……而是她誤打誤撞結束了最核心的一環。

這個來反推，要推出來也不是很難。

是魔物泠君無疑，韓明昱可是忍着耐心做局殺了他。當然周家的也是關鍵人物，周家殺師父江暮峥，同理，暮峥也有千絲萬縷的線索纏身。

直到任務完成，韓明昱根本不清楚當年的他們發生了什麼？有什麼要到同門傾軋的滔天仇恨？

想起紅蔻在客棧内的反應，韓明昱笃定她是知情人，想知道原由始末，就隻能希冀謝衡羽成功帶着紅寇破出望鄉芥子境。

她隻能相信這個修仙天才的真正實力。

不管未來如何，她還會回來的。

離開屋子時，韓明昱用燈台壓了一道通訊符，以防謝衡羽回來好更快聯系上自己。小院落了鎖，韓明昱也離開了梅州城。

第三個任務還沒顯現，韓明昱也不急，現将儲物袋裡的骷髅骨送回家，讓魂靈回歸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