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和老爺子聊工作上的事。”賀南意往客廳内看了眼,又扭過頭來同電話這端急促道:“總之你現在趕緊過來吧,這父子倆在這兒,氣氛真挺不對勁的。”
說完這句話賀南意便撂了電話,程祈時還沒來得及問她是什麼樣的氣氛不對勁,隻能聽見系統刻闆冰冷的“嘟嘟”聲,便沒了後文。
這都什麼和什麼。
程祈時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她能聽得出賀南意是背着旁人和她打的這通電話,再撥回去恐怕也不方便多聊,這麼想着,并不打算給好友制造麻煩,轉而給顧淮之打電話。
幾秒鐘後,電話順利接通。
“我還以為你記不得我号碼了呢。”
顧淮之開口便是冷嘲熱諷,程祈時此時心情複雜,不欲與他拌嘴,直截了當道:“你知道葉北嶼回來了嗎?”
“知道。”
顧淮之漫不經心道:“昨晚陸三組局,我倆都在。”
程祈時一愣,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顧淮之将财務新送來的報表合攏放至一側,自辦公桌前起身,難得耐心和程祈時解釋:“葉北嶼是我舊識。”
說是舊識也不準确,嚴格來講,他們算是久未聯系的發小。
葉家于南海一代發家,自世紀初時起,小輩們便都被送往港城啟蒙就學。顧淮之與葉北嶼自幼便相識,滿打滿算一起做了十來年同窗,直到工作後,兩人才逐漸減少聯系。
算起來,昨晚還是兩人近兩年頭一回見面,聚會時自然是無話不談,聊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顧淮之沒和程祈時解釋太多,接過助理遞來的車鑰匙,走出辦公室,往寫字樓電梯方向走去。
“你現在在酒店内?我來接你,有個合作方案要和葉三叔聊,剛好去趟葉家。”
程祈時還沒理清楚其中關系,被他這一句砸得有些發懵,也不管前因後果,音量頓時高了一個八度:“停停停!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的想法?”
她真情實意地控訴道:“顧淮之,我發現你現在根本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意願,我有說我要去葉家嗎?你怎麼能平白無故,替我做決定呢?”
從内心深處來講,程祈時巴不得程洲父子和葉老爺子鬧些不愉快呢,說不準就能把聯姻這事給糊弄過去。
當然她也知道這極不現實,且不說程洲慣是長袖善舞之人,葉餘風也不可能讓他掌握談話主動權。就算真因為意見不同,兩人内心生出對對方不滿的情緒,也往往不會放到台面上表現,更别提鬧到彼此難堪,無法維系關系的程度。
“那好,”顧淮之極其聽勸,語氣平淡,程祈時甚至能從中聽出他獨有的嘲諷意味:“請問尊貴的程女士,願意讓我來您的酒店樓下接您,一同前去坻海莊園嗎?”
程祈時不加思考,直接拒絕:“不願意。”
顧淮之:“……”
套房内的客廳陽台正對江面,程祈時望着落地窗外被火燒雲染成絢爛色彩的天際,振振有詞道:“我現在過去做什麼?是程洲和葉老爺子鬧得不愉快,我去幫他解決後事?還是和葉北嶼坐在一個房間裡面面相觑,有話沒話都得硬聊?”
無論哪一種程祈時都不樂意。
程洲的事與她毫無幹系,和葉北嶼又無話可聊,橫豎這一趟過去,顯得她像個工具人一樣。
顧淮之輕笑,程祈時敏銳地從語氣中分辨出此刻愉悅的心情,還沒來得及惱怒,便聽他道:“程洲留下的爛攤子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該不會以為葉餘風看得上他那些家産吧?”
近些年來,随着第三産業的興起與日新月異的互聯網科技發展,所謂Old Money和New Money的界限也逐漸模糊,很少有人再提起之間區别,平日裡往來時也會不經意忽視。
但這并不代表曾經的天塹就此消失,隻不過被衆人藏匿于心底,各有抉擇,又或是礙于新貴崛起勢頭盛,及時見風使舵罷了。
上世紀三十年代,顧淮之祖父因生活貧困,年幼時便随家中長輩前往南洋謀生,靠着極具前瞻性的投資目光,自零售業起家,順利賺得第一桶金,而後将積蓄盡數投入地産行業,正式發家。50年代初期,顧家便已是坐擁數十家房産公司的頂豪家族,一度被稱為地産大王。
顧淮之的父親,也就是程祈時姥爺顧景也,更是在世紀初時激流勇進,在内地創立江甯集團,進軍互聯網等新興産業,在龐大實體經濟基礎上再登一層樓。
與之相比,程家成立僅二十餘年,程祈時讀小學時才登陸國内創業闆的星娛傳媒無論從體量或是影響力上,和顧家相比都有些不夠看。
當年顧言之與程洲結婚,滿城港媒标題盡數标明“下嫁”二字,其中差距,可見一斑。
顧淮之不是沒聽說過程祈時要和葉北嶼聯姻的傳言,也對外甥女的近況頗為上心,鬧到現今局面,屬實是他低估了程洲的膽大程度。
他萬萬沒想到程洲膽敢繞過自己和顧言之,徑自與葉餘風訂下婚約,更沒料到事情會迅速到顧景也親自打電話過問的程度。
古時有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即便放到如今,兩家因利益而結合聯姻之事也不少見,可顧家一早接去錦衣玉食養大的小輩,沒有替程洲分憂的責任。
這些話不必顧淮之強調,程祈時心中自然也明白,電話兩端頓時僅剩雙方沉默的呼吸聲。
直到——
“你站那兒做什麼呢?”
熟悉的木質香調沁入鼻息,程祈時自思緒中回神,反應過來這是她給江寄舟挑選的須後水的味道,同自己常用的發香噴霧是同一系列,烏木與檀香木夾雜香草根氣息,交纏混合于一處。
伴随着電話那端顧淮之瞬間變色的神情,江寄舟自後方環住程祈時腰身,将她徹底納入自己的懷抱範圍内,輕車熟路湊近她耳畔,語調親昵暧昧。
“我把胡茬剃了,現在還紮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