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還以為,是她一貫好人做到底呢,不然以為什麼!
以為她一見鐘情?念念不忘?
柳風在腦中扇自己耳光,得以放下旖旎之思。他一定是中毒了,才膽敢暢想溫柔鄉。對啊,他可不是中毒了,濕寒之毒。
俗稱,腦子進水。
于是對于初見面的那場厮殺,柳風和池夏都不再辨析什麼,畢竟都過去了。
“救命之恩你也不要……”柳風思索着。
要!但是我要得起嗎?池夏在心中腹诽。
柳風想不出新辦法:“……我便多給些房錢吧,昨夜我傳書叫人送來,一會就到。”
這麼着急?池夏心裡砰砰直跳,不自覺問出口:“你要走?”
柳風不知怎地聽錯了意思,向她确認道:“嗯?你要我走?”
二人相視,盡是疑惑和不舍。但雙雙忽略掉那一半不舍:
池夏:“我不是趕你走……”
柳風:“我還走不了……”
又異口同聲地解釋。
柳風這才明白自己誤會,原來他這副病身子,眼鼻口心都不中用啊。
“嗤——”池夏先笑出聲,一筆帶過二人困窘的沉默:“是我誤會了,你這傷确實不能遠行,但你也别誤會,我不是訛你房費的意思。”
柳風看她甚不在意的模樣,心中某一處空落落的,但還好她視财如命,他能給:“是,絕不還口。”
他說得大方,可一直等到未時,也不見他的人來送錢。
還好池夏後來沒找過他。
原是一直在屋裡忙活,先是給池慕去信,問他字條的内容;又是将秦氏這麼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列出來,又同樣把對太子淺薄的了解也寫下,找出她能查找的方向,以及……
信!阿姐的信。
她從前沒多留意,隻在上面看自己想知道的,現在想想,阿姐不僅介紹過京中女眷,偶爾也指點朝堂,品論太子。
她竟然都當作茶餘八卦看,當真浪費。
其中定藏着什麼信息,她得再讀一遍,起念便決定動身回府,拉開門——
“你怎麼在這裡?”又是柳風。
“噢,我來是想說,”柳風面上有幾分扭捏:“我的人還未到,房錢可否拖延?”
池夏還當多大的事兒呢,滿口答應:“急什麼,你又跑不掉。”說完快步往馬廄走。
“你要走?”柳風着急追了兩步沒追上,像是被她偷了什麼一般提聲問。
池夏聞聲,心裡有跟繩子似被扯住,不由收住腳步,看他在遠處沒追上來的樣子,好像很吃力,想去扶最終也沒邁出腳步,提聲答他:“嗯,趁城門沒關,得回去一趟。”
沒想到上午柳風還不想走,下午她便要走了,看來他們是注定要分開的。
“澤蘭的醫術比我精湛,你可放心于他,”池夏帶着疏離的笑容,不管柳風看不看得清:“至于房錢,我本是玩笑,你這樣複雜的病症,一莊子的人都想搶着來診治,他們感謝你還差不多。”
柳風神色晦暗,池夏找補兩句安慰:“平日裡好生補着,出門一定記着帶金瘡藥,加了麝香的那種,萬事小心。”
麝香。
曾經有人拿着一瓶金瘡藥,聞到麝香味兒,滿意地點點頭。
真是初生牛犢,意氣風華。
柳風發愣的片刻,池夏已上了馬,雙腿輕踢馬肚,留下一句“保重”,頭也不回地遠去。
他并非沒見過女子騎馬,偏偏她的背影飒爽不羁,更像天地中的逍遙客,不像四方城裡養出的女子。
倩影和馬蹄聲都已消散,柳風扶着自己殘破的身軀,慢慢挪回客房,夕陽灑進他的房門時,心裡還在想,她應該進城了吧?
太子今日開始準備春耕,肯定管不着她,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什麼要緊的事,八成是厭煩于他,又不好趕一個病人走,才自行離去。
柳風就這麼看着窗花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偏移,天地即将迎來黑暗,而他,也該重新歸于黑暗了。
“柳風。”突然一道刺目的光晃了他的眼睛。
夕陽還會升起嗎?
不是,剛剛誰在叫他?
“你……你回來了!”是她。
夕陽殘血,“怎麼身上有血,受傷了?”
池夏看自己胳膊上一道淺淺的血痕,搖頭,而後指着外面地上:“這衣服,與你那日穿的烏衣相似,又出現在霸陵原上,我見可疑,帶回來由你辨認。”
柳風沖出去,一眼便認出來那烏衣,是他親手給兄弟幾個買的,每個人的領口繡了把不同的兵器。
這衣服的主人還龇牙咧嘴地謝謝大哥。
那是他與子同袍的生死弟兄!
如此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