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緻迅速跟上:“我去請太醫。”
“不,别叫太醫。”裴不澈拉住他,道:“去請卓元鶴,銀兒知道他在哪兒。”
銀兒擦了擦眼淚起身:“大人,請跟我來。”
馬車疾馳在街道上,裴不澈緊緊抱着懷中的人兒,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低頭貼着她的額頭,聲音顫抖:“阿檐,堅持住……别睡……”
孟紅檐微微睜開眼,氣若遊絲:“臨安……那糕點……有問題……”
“我知道,我都知道。”裴不澈将她摟得更緊:“你别說話,我們馬上就到。甯緻去請卓元鶴了,他一定能解你的毒。”
馬車一個颠簸,孟紅檐毫無征兆地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不斷湧出。
孟紅檐怕他擔心,還想着哄他:“臨安,剛才有個很美的娘子來看病,她走時還說了句話。”
裴不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慌張,他問道:“她說什麼了?讓你這麼惦記。”
“臨安,”孟紅檐笑着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裴不澈拿着手帕擦幹淨她嘴角的血道:“我想知道,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孟紅檐笑得狡黠:“她說,我很喜歡你。”
裴不澈攥緊了她的手指,懷中孟紅檐的氣息越來越弱,鮮血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襟:“壞阿檐,又想讓我醋是不是?”
他的眼淚滴到孟紅檐的臉上,是溫熱的,孟紅檐想着。
“裴覺,再快些!”他朝外面喝道。
孟紅檐的睫毛輕輕顫動,嘴角還挂着那抹狡黠的笑。她艱難地擡起手,指尖碰到裴不澈緊繃的下颌。
“臨安……”她呼出口氣:“别皺眉,不好看。”
“你若是有事,我就……”
話到嘴邊卻哽住了。他能怎樣?這世上若沒了孟紅檐,他裴不澈又能如何?
四季更替變換,熙熙攘攘,可這世間,隻有一個孟紅檐。
馬車轉過街,王府已然在望。門口停着華貴的車馬和儀仗,能有此陣仗的,也隻有景榮長公主了。
裴不澈不想多說他話,繞過車架就往府裡走。
“站住。”長公主掀開車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臨安,這麼急是要做什麼?”長公主柔聲道,真像個關心兒子的母親。
裴不澈回頭,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恨意再也藏不住:“母親,您為何要這麼做?”
長公主故作驚訝:“本宮做什麼了?本宮不過聽說兒媳身體不适,還特意帶來了太醫為她診治。”她示意身後的太醫上前:“來,讓太醫給瞧瞧。”
裴不澈一個眼刀甩給欲上前的太醫,吓得太醫愣在原地。他厲聲道:“滾下去。”
長公主歎了口氣:“臨安你看你又這樣,本宮關心兒媳而已,你何必搞得看本宮跟看仇人似的,本宮真是好為難啊。”
裴不澈“唰”地抽出裴覺的佩刀,刀刃泛着寒光,他一手抱緊了孟紅檐,一手把刀架在侍衛脖頸上道:“都給本王滾,今日誰敢攔着,本王便殺誰。”
長公主的笑容僵在臉上,輕輕揮手:“讓路。”
裴不澈沒再耽擱,抱着孟紅檐沖進後院,一腳踹開房門。
“去拿熱水和幹淨帕子,快去!”
府裡頓時亂作一團。
他将孟紅檐小心放在床榻上,這才發現她手中還緊攥着那塊咬了一口的糕點。他掰開她的手指取出,湊近聞了聞,除了甜膩的桂花香也沒有别的味道。
“卓元鶴怎麼還不來!”他額角青筋暴起,伸手點了孟紅檐身上的幾個穴位。
床上的孟紅檐忽然抽搐起來,一口黑血從嘴角溢出。裴不澈連忙扶起她,讓她側卧,以免嗆血。
“阿檐,看着我!”他拍打她的臉頰,不斷呼喚孟紅檐。
門“嘩啦”一聲推開,裴覺一手拽着甯緻一手拽着卓元鶴闖進來道:“殿下,人帶來了。”
甯緻抱着柱子氣喘籲籲道:“差點跑死我了。”
卓元鶴坐到床邊,二話不說開始把脈,眉頭越皺越深。随後從藥箱中取出一枚青色藥丸,捏開孟紅檐的嘴塞了進去:“這個能壓制毒性,吊着娘子的命。”
“然後呢?”裴不澈握着孟紅檐冰涼的手,顫抖着問道。
“殿下,娘子中毒前發生了什麼?”
裴不澈将那塊糕點遞給卓元鶴:“吃了這塊糕點,她隻咬了一口。”
卓元鶴接過仔細查看,随後為孟紅檐施針,銀針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排成梅花狀。随着最後一針落下,孟紅檐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些。
“暫時穩住了。”卓元鶴擦了擦額頭的汗:“毒不難解,兩種劇毒相沖,必須盡快。隻是我需要幾味珍稀藥材……”
“寫下來。”裴不澈打斷他:“就是把中京城翻過來,我也要找到。”
卓元鶴迅速寫下藥方,裴不澈接過掃了一眼,遞給甯緻:“衍之,勞你親自去辦。”
甯緻點頭離去。
屋内一時間安靜下來,裴不澈遣退了下人,靜靜地坐在孟紅檐身邊。
卓元鶴道:“殿下,恕我直言,若您不能保證娘子周全,便不要強留娘子在身邊。在認識您之前,娘子從未受過這樣的罪。”
裴不澈嘴唇微張,不知道說什麼。
是啊,在他身邊的人總是不會有好下場。他出身不光彩,老天爺就該罰他孤家寡人一輩子。
裴覺反駁他:“夫人中毒,殿下也很怕,這種事殿下也預料不到,卓大夫何必咄咄逼人?”
“預料不到?”卓元鶴冷笑:“如果娘子跟他沒關系,那些人怎麼會盯上娘子呢?這些禍端本就是能規避的,你是高高在上的淮陵王,當然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動你,可娘子呢?”
裴覺還想反駁:“你……”
“裴覺。”裴不澈打斷他:“讓他說。”
卓元鶴深吸一口氣,眼中怒火未消:“今日若非及時,娘子怕是……殿下怎麼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今日的意外?”
裴不澈的手猛地攥緊床沿,指節發白。他低頭凝視孟紅檐蒼白如紙的面容,喉結滾動:“是我疏忽。”
半個時辰後,甯緻風塵仆仆地沖進來,懷中抱着幾個錦盒:“臨安,太醫院的底我都翻完了,都是百年以上的珍品。”
卓元鶴連忙接過清點,蹙眉道:“還差一味雪靈芝。”
甯緻擦了擦額頭的汗:“太醫院說上月剛進貢的雪靈芝,今早全被長公主府的人取走了。”
屋内霎時寂靜。裴不澈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
“裴臨安,我知道你要做什麼。”甯緻攔他:“長公主就在門口等你自投羅網,世上又不是隻有長公主手裡有雪靈芝,或許我們再找找能找到呢?”
“她就是想逼我低頭。”他輕輕拭去孟紅檐嘴角的黑血,聲音沙啞:“阿檐等不了那麼久。”
院中吹起了風,綠葉打着旋兒落在石階上。
裴不澈踏出門,長公主的儀仗仍停在府外。華蓋下的婦人正慢條斯理地品茶,見他出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臨安這是要去哪兒?”
裴不澈徑直走到車架前,屈膝跪地:“母親,兒子求您賜雪靈芝一用。”
長公主驚訝道:“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她放下茶盞,歎息道:“本宮知道兒媳中毒,特意帶了太醫來,你偏不讓瞧。現在又來求藥,豈不是自相矛盾?”
裴不澈擡頭,眼中血絲密布:“母親要兒子做什麼,直說便是。”
“哎呀,這話說的。”長公主掩唇輕笑:“本宮能要你做什麼?不過是昨日跟你提的想着春闱在即,韋司華......”
“兒子答應。”裴不澈道:“隻要母親賜藥。”
長公主滿意地點頭,示意侍女取出一個錦盒。她輕撫錦盒,遞到裴不澈面前:“這才是母慈子孝。”
錦盒入手冰涼,裴不澈轉身疾奔回府,銀兒拿了雪靈芝,按照卓元鶴的吩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端上來。
裴不澈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卓元鶴正将一碗黑稠的藥汁喂給孟紅檐。藥汁入喉,不多時,孟紅檐的眉頭漸漸舒展。
“毒控制住了,但需要連續服藥七日才能徹底清除。”卓元鶴起身道:“我會每日來診視,若有别的情況也要派人及時告訴我。”
裴不澈點點頭:“有勞你。”
卓元鶴收拾好藥箱,看了看床上的孟紅檐,又看了看裴不澈,最終隻說:“好好照顧她。”
說罷,便提着藥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