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紹把酒一放,手撐窗戶跳将出去,幾步追上孟長盈。
“孟姐姐怎麼來了,這大冷的天,可别把你凍壞了!”
崔嶽與孟震乃師出同門,兩家情誼深厚,崔紹少時頑皮,和孟長盈玩得好。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還是執拗地喚一聲孟姐姐,仿佛山河未變,故人猶在。
孟長盈眼神都未分給他,隻繼續朝前走。
崔紹對星展擠眼睛,這怎麼個事?
星展聳肩攤手搖頭,又指指場中幹架兇猛的月台,還能怎麼回事,就這麼回事呗。
風雪交加,孟長盈呼呼小口喘氣,崔紹連忙揚起毛氅擋着風,一時間也不由得懊惱,明知道孟長盈把身邊人看得比什麼都重,他好歹也該攔着月台。
大雪紛飛遮掩視線,纏鬥的兩人你來我往,都沒看見走過來的孟長盈,還打得起勁。
崔紹也不看戲了,直接扯着嗓子喊:“還打呢!孟姐姐就站在這看着你們,再打一個試試!”
喊完之後後知後覺還有些爽快,平時郁賀月台哪個他都管不着,但搬出孟長盈的名頭,他倒是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話未落下,兩人已避對方如避蛇蠍般迅速退開,月台幾步飛掠過來,急急想要靠近孟長盈,可帶着一身的風雪又不敢靠近,隻能站在三步之外。
孟長盈靜靜看着她,蒼白面色已凍得通紅,長睫上凝着雪,嘴唇緊抿。
月台在她這樣的目光中,呐呐不能言,眼眶紅了。
“主子,你好歹也顧惜下身體呀,你受不得雪寒……”
郁賀踏着雪咯吱咯吱走過來,手中還提着長劍,沒說話,隻垂着頭,眉宇間愁意更濃。
落雪簌簌,滿山靜寂。
孟長盈在月台近乎祈求的目光中,終于開了口。
“你不顧惜自己,又要我顧惜身體,你隻管你對我的心,卻不管我對你的心,既如此,你的話我也不必再聽。”
孟長盈轉過身不看她,身體微微晃了晃,崔紹和星展立時穩穩接住人。
星展兩邊看了看,眉頭皺都要打結:“崔紹,你快扶着主子去屋子裡暖暖。”
說着,她兩步跨過去,惡狠狠用手去擦月台臉上的淚,把她冰涼凍紅的臉擦得更紅。
“我早跟你說了,别老自個罰自個,你心疼主子,你難受,可你這樣不也是讓主子難受嗎,你要真把自個折騰病了,誰來照顧主子,我今天置個蔔筮案都能碰倒香爐,你難不成還指望我替你幹活!”
“又連累得主子受了凍……”月台隻望着風雪中孟長盈艱難行走的單薄背影,手擡起來也不知是要給星展一巴掌,還是要給自己一巴掌。
星展這會硬氣不慣她,直接一手截住,握着她的手腕,用恨不得捏斷的力氣。
“我說一大堆,你聽進去了一句嗎!你以為我樂意唠叨你,主子日理萬機,還得為你操心,這才是連累!”
星展氣咻咻,她是搞不懂月台在想什麼,隻覺得這人真軸,非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主子都沒怪她,她自己倒先罰上自己了。
一扭頭,看到旁邊傻站着的郁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推了他一把。
“你也是,不勸着她還跟她一塊胡來,大雪天裡打架很潇灑?還天天提點我,我看最幼稚的就是你們兩個!”
痛痛快快罵完,她左手拉一個右手拉一個,拖着兩個冰坨子往屋子走。
剛才還大開的門窗,這會都關上了,星展悄悄推開門,探頭進去,孟長盈背對她們坐在爐火旁,身上又多披了件毛裘。
崔紹對上星展眼神,瞬間領會,端了熱茶給孟長盈,開口道:“孟姐姐,月台這事辦得不地道,但話說回來,我不是在這看着嘛,不會讓他倆真出什麼差錯的……”
他說着,又斜眼去瞟孟長盈的面色,還是不動如山,看也看不明白,隻好接着說:“你這一發火,他們都不敢進來,在外面凍得直跺腳呢,吵得很。”
這是假話。
跺腳的明明是星展,她是急得跺腳。
孟長盈聽到這,終于有了反應,回頭眼尾掃了眼門口,門隻打開了一條細縫,生怕進風。
細縫裡上下三隻眼睛,默默瞅着她。
孟長盈:……
不知道還以為家裡貓狗被她狠心扔在外面了,擺出這可憐樣子。
片刻後,她收回眼神,淡聲道:“進來吧。”
三隻眼睛霎時一亮,月台小心地拉大門縫,三人一個接一個地擠進來,生怕再叫孟長盈受風。
星展一進來就靠到孟長盈身邊,親熱地說:“主子,我剛才已經狠狠罵過他們了,不信你瞧,月台都被我罵哭了,下次她肯定不敢了。”
孟長盈擡眼看向月台,果真眼睛臉蛋都是紅的,頭發也亂了,平時英氣威風的斧簪戟簪都耷拉着,活像剛從外面流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