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要和你說幾句話。”
孟長盈收回了手。
拉坦在怅然若失中,反倒真的沒那麼緊張了。
他按住那隻幸運的手,問:“娘娘想說什麼?”
“為什麼答應纥奚五石進宮?不害怕嗎?”
漢人對胡人又恨又怕,胡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天下是用鮮血洗出來的,表面看着再幹淨,内裡也還裹着血沫子。
拉坦卻搖搖頭,說:“我不怕。老纥奚大人以前救過我阿爺的命,我以前給纥奚大人當差,現在被選進宮裡當差,這是多大的喜事,家裡人都為我高興呢!”
當然,高興之外還有擔憂。
對貴人而言,平民的命比随風漂落的花瓣還輕,手一拂便能傾覆他的一生。
甚至,花瓣比他們的命更文雅,更上流,值得文人雅士賦詩一首。
“值得高興嗎?”
孟長盈眼簾半垂,擰着眉,窗外輕風吹着她的發鬓,她聲音放輕。
“若有一日,你面臨艱難抉擇,你會背叛纥奚五石嗎?”
話頭轉得有些突兀,拉坦眨眨眼睛,困惑地撓頭。
“什麼艱難抉擇?抉擇與纥奚大人有什麼關系?”
孟長盈轉過臉,像是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誰知道呢,也許有人正渴望這樣的抉擇。”
……
獵獵寒風,旌旗飒飒。
北關大營中,烏石蘭烈狼狽捆縛跌在地上。
孟長盈猜得不錯,烏石蘭烈最後的退路便是北關軍。
隻可惜等他曆經千難萬險入關之後,迎接他的是手握懿旨的萬俟枭。
烏石蘭烈的退路被堵死了。
他面上鮮血和着灰塵,用力仰頭看着面前的男人。
“萬俟枭啊萬俟枭,你當年也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骁勇王爺,如今居然淪落到像條狗一樣去向孟長盈那漢女乞食,你就這麼想要四鎮軍權嗎?!”
“砰——”
萬俟枭的回應是毫不留情的當胸一腳。
烏石蘭烈倒飛撞到兵器架,叮叮當當吵得煩人,萬俟枭不耐,轉身就要離去。
事已至此,烏石蘭烈不過是早死晚死之分,他難得和一個死人廢話。
可剛走到兩步,被壓在兵器架下的烏石蘭烈卻狂笑出聲,猛烈掙紮。
“萬俟枭!你真的甘心嗎!”
“你今日殺了我,以後你永遠都隻是孟長盈和小皇帝座下的一條狗!”
“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烏石蘭烈的怒吼如雷滾,成功讓萬俟枭停下腳步,也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萬俟枭轉過頭,額上朱砂塗面妖異如血,眼神兇戾如毒蛇吐信。
“本來還想暫且留你一命,既然你找死,那本王便成全你。”
他沉沉壓着步子,走到烏石蘭烈面前,锵地抽出長刀,對着他的腦袋切瓜一樣比劃着。
烏石蘭烈幹咽了一口唾沫,終于有了懼色,他兩隻腳蹬着往後退,急忙開口。
“可若你不殺我,我願意扶持你登上帝位!”
萬俟枭動作微頓,片刻後,還是不屑冷笑。
“你若有這本事,又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喪家之犬!”
烏石蘭烈看着懸在自己腦門上的長刀,眼睛都快擠成對眼,尖聲道:“我早就派人去刺殺孟長盈了!”
萬俟枭長刀比劃的動作停住:“什麼?”
“派去殺孟長盈的人恐怕已經到雲城了!”
“待孟長盈一死,小皇帝算得什麼!到時候我扶你上位,讓你成為這大朔的新皇帝!”
烏石蘭烈端不住了,語速極快,生怕沒說完就真被萬俟枭砍了。
言罷,兩人在無盡沉寂中對視。
萬俟枭反手收回長刀入鞘,單膝蹲下來,盯着地上灰頭土臉的烏石蘭烈。
“你這麼一說,本王還真好奇,究竟是誰給你的信心,讓你以為随便派個人就能刺殺孟長盈?你以為崔元承和月台星展都是死的嗎?”
烏石蘭烈滿頭的汗,一張胖臉髒污不堪,但表情竟很得意。
他挪動着身軀湊近萬俟枭,低聲吐出兩個字。
隻兩個字,萬俟枭面色大變,震驚道:“你說什麼?!”
烏石蘭烈咧着嘴笑了,又重複一遍。
“常岚。”
……
“渴望着這樣的抉擇?”
拉坦聽不懂這樣的話,他不明白,但他看得出孟長盈似乎心緒不佳,他小聲提議。
“要是心情不好,不如出門走一走,禦花園的梅花都冒花苞了呢!”
孟長盈沉默片刻,竟點了頭。
她平日裡并不怎麼愛出門閑轉,這樣爽快地出門,月台都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