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是訓斥,卻莫名其妙地安撫到了萬俟望。
外人?
原來胡狗兒在她心中還是個外人?
萬俟望瞬間眉眼彎彎,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笑得神采飛揚。
“我聽娘娘的,畢竟胡狗兒隻是個外人而已!”
孟長盈:“……”
她說的外人是德福及一衆送葬的官員宿衛。
不過,看萬俟望樂得不行,孟長盈倒也沒有開口戳破。
到底是親手教養了六年的人,孟長盈雖未将他當作自己人,但也有幾分情誼在。
先帝入陵,新帝儀政。
孟長盈雖說手中事務好些交代給萬俟望,但仍臨朝聽政。
太常卿大夫提議道:“陛下,年關已近,新年年号待議,不知陛下可有決斷?”
按照祖制,先帝崩逝的第二年,新帝需改年号。
“容朕想想。”
萬俟望擰眉作出苦思模樣,片刻後,看了眼孟長盈,才含笑道:“冬來寒重,不少人都備受其苦,身衰體乏。既如此,年号不若改為永康如何?”
孟長盈本是半阖着眼,聞言才将注意力放到萬俟望身上。
永康?
他倒是會讨巧賣乖。
太常卿大夫也沒想到,萬俟望的答案來得這麼快,快到像是随口為之。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
“永康,臣以為很好,陛下體恤臣民,乃是天下之家鴻福!”
不少臣子立即緊跟其後,贊頌吹捧萬俟望起的年号。
可一片和諧的聲音中,卻插進一道突兀的嗤笑聲。
正是萬俟枭。
這段時日他忙得很,雲城邊關兩頭跑,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忙也沒忘給萬俟望添堵。
尤其是張庭、封犯二軍鎮交接到他手中之後,人便愈發張狂。
萬俟枭對孟長盈還好帶知道收斂些,但對萬俟望,完全是一副長輩姿态,絲毫不将人放在眼裡。
萬俟枭随意地一捋發辮,道:“永康?先帝取年号還要翻遍詩書,由太蔔令起卦占蔔,陛下這般太過草率行事了吧?”
姿态語氣都不甚尊重,萬俟枭甚至腰都不曾彎上半分。
言罷,滿堂安靜。
叔侄說話,外人總是不好插嘴的。
萬俟望并不惱,面上仍是寬和君主模樣。
“叔父此言差矣,何謂天子?天子敬天事地,襲得天爵,與常人不可比拟,何來草率兒戲之說?”
六年的詩書禮儀可不是白讀的。
萬俟枭隻聽了個半懂,可看周圍漢臣個個點頭稱是的模樣,也知道萬俟望此言得人心且有理。
他臉色更黑,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孟長盈清清淡淡一句話打斷。
“吵什麼,陛下既定了永康,太常記錄太蔔擇日蔔算即可。想來天子之言,天地自然認可。”
萬俟望坐在龍椅之上,下巴微微擡,溫雅含笑。
在百官看來,是仁慈帝王不失其威。在萬俟枭看來,是讨人厭的小子仗勢壓人。
可惜,孟長盈在,他這會還真不能得罪她。
這女人不止邪門,立場還飄忽不定,萬俟望手裡的北關二鎮還沒捂熱乎,他可不想招惹孟長盈。
萬俟枭沒話說了,自然不會再有誰敢大放厥詞。
年号一事初定。
後續再有些瑣碎政事,萬俟枭沒心思找茬兒,每一項便都按不舊部地推進。
食時到,百官下朝。
萬俟望照例随孟長盈回長信宮,算作請安,也跟着用膳。
冬日裡孟長盈愛吃湯餅,今天便還是湯餅,但澆頭肉醬有許多種。還有難得的裹鲊,也是南方流行的吃法。
一人一方玉案,孟長盈用膳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可萬俟望在她面前,卻總難做規矩模樣,時常将湯餅吃得稀裡呼噜。
萬俟望吃着裹鲊,總覺得這玩意兒太鹹,咬上一口,得配上大口湯餅才能咽下去。
“娘娘,這裹鲊也太鹹了些,南人口味這麼重嗎?”
他說完,就埋頭喝湯餅。
孟長盈看了眼月台,又慢悠悠地咬一小口裹鲊,才道:“一樣東西,在千人手中便是千種滋味。這裹鲊是月台做的,我覺得滋味甚好。”
不遠處端着碗正逗胡狗兒玩的星展聞言,也從屏風前探過半個腦袋,道:“我也覺得很好吃,陛下,你若是嫌吃月台做的東西,可以少來嘛!”
說完,也不等了回應,又縮頭自己玩去了。
萬俟望擡起頭,倒是真沒想到這裹鲊是月台做的。
畢竟鮮魚做成吃食可不簡單,月台瞧着溫柔文弱的,原來下廚時還能殺魚。
萬俟望對月台一拱手,笑道:“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細細品味之下,方覺這裹鲊甘味鮮美啊。”
月台正用巾帕給孟長盈擦拭嘴角,聞言也隻皮笑肉不笑地回以一禮。
“陛下謬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