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随手拔下頭上斧簪,用尖頭挑起燈芯。
“主子,要不先歇歇,用些飯吧?”
孟長盈搖搖頭:“不必。”
說話間,才發覺喉嚨幹澀,她拿起茶杯,手中公文都沒放下,就這麼喝了兩口,潤潤喉嚨。
月台在一旁,勸也不好勸,可隻怎麼看着,心裡又難受。
她快步走出去,星展正和胡狗兒扯瞎話,她在天南海北地胡扯,胡狗兒在沉默地發呆。
兩人一動一靜,一蹲一站,門神一樣。
月台拍上星展的肩:“你進去陪着主子,我去廚房看看湯。”
星展懵然回頭,撞上月台發紅的眼睛,心裡頓時明了。
月台這是又心疼得呆不住了。
“知道了,你去吧。”
瞧着月台匆匆而去,星展搖搖頭,用肩膀去撞胡狗兒的腿。
“你說,月台怎麼就怎麼心疼主子呢,我平時風裡來雨裡去,也沒見她這樣啊?”
一聽到主子二字,原本一言不發的胡狗兒回過神來,開口道:“月台和你不一樣,你和主子也不一樣。”
星展:“……”
“這不廢話嗎?”
她白了胡狗兒一樣,起身走入殿中:“行了,你自己值守吧,我去陪主子。”
殿中安靜,地龍燒得旺盛,隻有孟長盈動紙筆的聲音。
星展一進來,就脫了外邊的毛氅,往矮榻身邊一坐,用銅炭鉗翻動爐火,火苗忽高忽低地竄着。
沒一會,星展就烤得昏昏欲睡,東倒西歪。
孟長盈看星展歪在榻上,手裡還拿着銅炭鉗,睡得天昏地暗,心中好笑。
她走過去拿開銅炭鉗放好,又往星展腦袋下墊了個方棉團墊,再将她解下的毛氅蓋到她身上。
動作間,身後傳來腳步聲。
孟長盈聲音放低:“星展困了,就讓她睡着吧。”
她是怕月台又直接過來給星展一巴掌。今日是除夕,總不該再訓人。
可沒人應她。
孟長盈心裡一跳,忽然覺出不對。
若是月台,進來一看見星展睡着,早就開口說上兩句了。
而且這腳步聲,似乎比月台重些,也急些。
孟長盈一轉身,驟然撞入一道寬闊堅實的懷抱。
孟長盈一驚,想要後退,腰身卻被攬住。
餘光中綠意一晃,她對上一雙笑意散漫的茶色淺眸。
“雪奴兒要去哪?”
濃眉深目,淩厲英挺。不是萬俟望又是誰。
大半年不見,竟讓人有種陌生感。
他似乎身量又拔高了些,離得近了,孟長盈幾乎要仰面才能看見他的臉。也更瘦了,五官輪廓骨骼感更強,硬朗許多。看起來更像個男人,而非少年。
“驚喜得說不出話了?”萬俟望湊近了些,嘴角挑起的笑邪肆,嗓音尾調無端拉長,顯出親昵意味。
孟長盈眼睛緩慢一眨,似乎是才認出面前的人。
“你怎麼回來了?”
萬俟望神色微凝,終于松開孟長盈,故作歎氣。
他一身風塵仆仆,披風兜帽上一層薄雪,他後退兩步,邊解披風邊答道:“自然是趕回來陪你過新年。”
話音未落,他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掏出一個紅漆盒,雙手呈給孟長盈,笑道:“看看喜不喜歡?”
孟長盈接過漆盒打開,裡面竟是一支精巧的嵌寶掐絲金桃枝,花萼是珊瑚座,花瓣是嫩粉碧玺,花蕊是細長金絲,薄薄桃葉穿了孔,一動就顫出迷蒙金光。
奢華秀麗,又不失精緻,拿在手中把玩正好。
桃木辟邪,也保佑平安。新年時,百姓會在門上懸挂桃符。這是中原人的習俗。
去年除夕萬俟望在雲城,将皇宮布置得如花似錦,飽含傳統的漢人新年氣息濃郁,熱鬧非凡。
今年他不在,孟長盈也不曾着人特意布置。孟長盈性格清淡,不在意這些節日。
一切從簡,似乎也沒有不好。
尤其這嵌寶桃枝,又是金又是玉。依漢人的眼光看,俗了。
孟長盈在心中如是說。
可這桃枝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惹眼又招搖,就像眼前笑容肆意的萬俟望,令人忍不住側目。
“不錯。”孟長盈道。
萬俟望哼笑一聲,拿過桃枝在手中輕巧轉了一圈,垂目看着孟長盈雪白清透的小臉。
“明明喜歡,為何隻說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