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呼嘯而過。
殿中孟長盈又低低咳嗽了幾聲,月台快步走過來,正要關窗,萬俟望已先一步關上窗戶。
他道:“是我的疏忽,窗已經關上了。”
月台:“……陛下言重了。”
萬俟望搖搖頭,又坐回孟長盈身邊,隻是領口扯得松散,露出一大片緊實起伏的蜜色胸膛。
他哄人似的,輕拍孟長盈的後背,低聲道:“你歇下吧,已經很晚了。”
孟長盈手帕掩唇,又咳了幾聲,才搖頭:“我不困。”
萬俟望眉頭皺緊,又看到桌上的公文,瞬間了然。
“今日的公文我來批,你明早過目一遍,再分發下去就好。”
孟長盈眼睛一眨,看向萬俟望,清眸如水。
離得這樣近,他能看清孟長盈眼睫下那粒淺灰小痣,正好封住微紅眼尾,讓人生出不可亵渎的念頭。
萬俟望喉結滾動了下,半晌後,歎息着:“去睡吧,應了我的要求,隻當是給我的回禮,可好?”
夜來北風嘯,刮斷院中許多枝條。
孟長盈向來淺眠,也不知是不是那碗羊湯的作用,今夜她竟睡得香沉。
飽飽睡足一夜,總是荏弱的身子也輕快幾分。
孟長盈的病痛雖不在面上,卻時時刻刻緊抓着她,叫她行步活動都要更費力艱難。如此一來,人的精氣神總要松散。
早晨初初醒來,身體精神舒适的久違感覺,讓孟長盈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她披了件外衣,邁步走到窗前,親手推開總是緊閉的窗扉。
“吱呀”一聲。
雪霁天晴,晨光如霞。
帶着暖意的晨陽灑下淺金光線,孟長盈迎着陽光遠眺,微微眯了眯眼。
月台在旁溫聲道:“元日是個好天氣,今年也定是個好年。”
孟長盈“嗯”了一聲,又站了一會,才轉身朝書案走去。
看清書案上公文的一瞬間,她腳步停住。
月台立即開口道:“昨夜裡,陛下将最近積壓的所有折子都批閱過,方才離宮。”
年關時節,又恰逢遷都,政事忙碌。
可即便是孟長盈,昨夜也隻準備批閱些最緊要的公文。
她遂了萬俟望的意,早些歇息,也是因為他千裡夜奔,隻提這麼一個要求。
可沒想到的是,他連休息都不曾,草草同她吃過飯,就将多日積壓的所有奏疏一并批了。
孟長盈面色微動,拿起一本奏疏,最左一列是萬俟望的批複。
字迹狂放,但張弛有度。
他的字是孟長盈親手教的。少時他還能寫出一手雅字,如今下筆越發桀骜,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孟長盈問:“他什麼時辰走的?”
“陛下過了子時才走,走時急匆匆的。”月台答完,不由得感慨道:“陛下如今似乎,将主子看得很重。”
月台能看出來的事情,孟長盈自然也能看出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萬俟望的伏低做小、讨巧賣乖裡,似乎多摻雜了一絲真心。
孟長盈将奏疏放下,書案上的嵌寶金桃枝奢華俏麗。
孟長盈隻淡淡瞥了一眼,便側目看向窗外光秃秃搖動一截殘枝,目光如月輝泠泠,隐沒所有情緒。
“可惜,我遲早會是他的仇人。”
……
三月末,郁府有宴。
此時朝廷大部分官員已南遷京洛,不日孟長盈也将動身,因此府上并不過分熱鬧,反而氣氛閑适。
小阿羽躺在搖籃裡,睜着大眼睛咿呀咿呀。
星展彎着腰,拿荷包上的黃須子跳來跳去地逗她,小阿羽黑葡萄似的眼睛就跟着來回轉悠。
星展嘴巴咧得快到耳根子,也不知道是她逗小孩,還是小孩逗她。
崔紹看得直樂,飲酒笑道:“小阿羽轉轉眼睛,星展就來回跑,阿羽小小年紀,都會逗猴了!”
他還用肩膀去撞郁賀,郁賀又瘦了些,但看起來精神許多。
星展難得理崔紹,給他個無情白眼,就轉頭興沖沖地問郁賀:“小阿羽會不會說話,我什麼時候能聽見她叫我姐姐?”
郁賀手指被小阿羽攥在手裡,面上帶着初為人父疲憊又幸福的笑。
他溫和道:“還不會說話呢,隻能哼哼,乳娘說年底之前,許能開口叫人了。”
月台擡手擰擰星展的小臉,無奈道:“即便小阿羽會說話,也不能叫你姐姐,叫姑姑才對。”
星展想了想,還是笑得燦爛:“姑姑也好啊,那小阿羽就有三個姑姑了。”
郁賀聞言,看了眼孟長盈,笑着搖搖頭,卻沒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