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轉過一遭,萬俟枭被她幾句話整得脾氣都沒了,跟孟長盈生氣,白費力氣。
這麼一個弱女子,一拳頭下去得沒半條命,他和她計較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眼看着孟長盈眼皮半阖,眉目懶散疲憊,幾乎要再睡過去。
他急忙開口問:“宮宴上的密信,是你給我的?”
孟長盈眼皮稍擡了擡,颔首:“自然。”
懷疑許久的事被證實,萬俟枭心中複雜。孟長盈此舉,是真的救了他一命。
雖說他也不一定會是在小皇帝的布局中,但如今得了先機逃出來,勉強也算是全身而退。
“……多謝。”
他頓了頓,艱難說出謝字。
孟長盈沒有回應。
萬俟枭又遲疑問道:“你為什麼……要以身犯險?”
他那夜想得不錯,孟長盈要救他,何至于搭上自己。這凄風冷雨破廟,他都待得不爽快,别說孟長盈這病秧子了。
瞧那臉色,簡直比白絹還要白上三分,似乎快要被火給烤化了似的。
孟長盈眼皮動了動,閉上了。
完全不想多搭理他。
萬俟枭:“……”
氣惱過後,他忍不住想,難道說這女人真看上他了?
所以才要助他上位?
兄終弟及這話,還真說到她心坎兒裡了?
嘶——萬俟枭心頭震動,覺得不大可能,但似乎又沒有别的解釋。
再看孟長盈,她抱着腿,頭枕在手臂上,唇色蒼白,小臉被火堆烤得微微發紅,竟顯得更生動嬌妍。
曾經一手遮天的太後娘娘和他一同逃亡……
萬俟枭說不出胸腔中翻滾的情緒是什麼,他看了孟長盈好一會,才翻出披風為她輕輕蓋上。
而他則靠在牆上,看着火堆。
火光明滅。
他想,若孟長盈真随他去北關,他會好好照顧她,會讓她以漢人的方式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會比小皇帝對她更好。
第二天淩晨,天還未亮,萬俟枭抱起孟長盈趕路。
孟長盈隻稍稍睜了睜眼,窩在他懷裡尋了個更舒适的姿勢,接着睡去了。
駿馬狂奔,呼嘯風聲中,萬俟枭低頭看了眼她裹在披風中的潮紅小臉,擡手将她護得更緊。
背後他的護衛隐蔽追随,而他一路向北,将要起兵成為下一個北地之主。
直到黃昏時候,萬俟枭才發覺不對。
懷中的人一天都不曾睜開眼睛,總是雪白的臉越來越紅。他伸手摸了下,才發現她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
她身子有多弱,萬俟枭是知道的。
從前在雲城,一個冬天她又半個冬天都病倒在床,單薄得像是吹一口氣都能飄起來。
想來昨天夜裡,她就身體不适了。許是怕耽擱他的路程,才閉目不言,隻昏睡着。
萬俟枭忽然被愧疚淹沒,昨天他還說要對她更好,今日人都病倒一日了,他才發覺。
萬俟枭舉目四望,周圍一片荒山,不見人影。他趕路自然是尋的隐蔽小路,可卻沒料到一遭,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躊躇時,孟長盈動了動,探出頭來看,嗓子啞得不行:“怎麼停了?”
迎面一陣冷風,孟長盈劇烈咳嗽起來,纖薄肩膀顫抖如風中飄絮。
“别怕,不是追兵。”萬俟枭拍着她的後背順氣,關切問道:“身上難受嗎?”
孟長盈好一會才止住咳嗽,無力地縮回他懷裡,搖搖頭不說話。
她很會忍耐。
從很小的時候起,便是如此。尤其是忍耐病痛,這是她最擅長的。
萬俟枭看她這樣,不再追問,隻是朝後面招手。
不一會飛身過來一個黑衣人,垂首跪在泥濘小道上。
“去找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
黑衣人無聲飛掠而去。
這路上少有人煙,最後夜色漸近時,才抵達一處農戶。
萬俟枭抱着孟長盈,用披風裹住她全身,頭發絲也不曾露出一點。
他耐心敲了許久的門才敲開,一個矮小女人探出頭來,包着頭巾,皮膚蠟黃。
看到萬俟枭的高壯模樣,神色愈發畏懼警惕,“什麼事?”
萬俟枭壓低聲音,盡量展露他不多的禮貌溫和:“我妻子得了風寒,我想在這歇一夜,給她熬藥。當然,我會給你銀子。”
見女人不說話,依舊警惕。他把孟長盈放下,一隻手扶住,另一隻手掏出一隻銀錠子,在女人面前晃了晃。
“這是報酬。”
女人眼神雖然被銀錠子吸引,可神色卻越發害怕,甚至想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