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萬俟枭都氣笑了,堵得胸口生疼,指着孟長盈的手指發抖。
“孟長盈,你怎麼就這麼不可一世呢?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請便。”
孟長盈淡淡吐出二字,然後閉上眼睛。
像是等死,但在萬俟枭眼中這是挑釁。
她憑什麼這麼狂!
萬俟枭毫不猶豫提起拳頭砸下去,揮拳力道帶起風聲,驟然停在孟長盈面前,吹開她黑色的額發。
孟長盈睜開眼睛,不意味也不欣喜,隻是擡手推開那隻拳頭。
萬俟枭死死瞪着她,手臂肌肉緊繃,拳頭絲毫不動。
見推不動,孟長盈松開手,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
萬俟枭瞪着她,死死瞪着她,眼睛都酸了,孟長盈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不知道還以為家犬發了瘋,主人懶得理,才翻身睡了。
萬俟枭被自己的想象氣得要命,他上手去推孟長盈肩膀:“睡什麼睡!你給我睜開眼睛!”
孟長盈被他晃來晃去,發絲淩亂落在臉上。
她睜開眼睛,随手撩開發絲,眼神涼飕飕的。
“什麼事?”
“什麼事?!你把我罵得一無是處,轉頭就睡了?還問我什麼事?”
萬俟枭不可置信,氣得幾乎都要無奈了。
“你想坐上皇位,先帝還在時便是如此。如今時也命也,從小貴族跌到平民階層的胡人,北關軍中被禁選清顯的胡人,還有北地無數憤恨遷都、不滿漢化的胡人,都會是你的擁趸。”
孟長盈忽然開口,不疾不徐地述說。說到最後,她擡眸倏然看向萬俟枭,薄唇開合。
“振臂一呼,千呼萬應。這樣還不夠嗎,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萬俟枭啞然,聽着聽着,竟也覺得很有道理。
他得了許多好處,他在氣什麼呢?
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用力搖頭,怒道:“你說得好聽,這都是你一步步謀劃出來的。你才不是為了我,你是要北朔分裂内鬥!從始至終,你就是要瓦解我們的團結,把我們趕出中原!”
孟長盈聞言默了默,萬俟枭見她這樣,心頭漫上些許得意。
“怎麼樣,我說的對不對!”
“對。”
孟長盈颔首,竟直接承認了。
萬俟枭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直愣愣看着孟長盈。
孟長盈沉靜如水的眼眸像是深潭,又像是一面漆黑的鏡子,倒映出人心底最深處的幽微欲望。
“那你鬥還是不鬥?”
鬥……還是不鬥?
怎麼可能不鬥?
若要他為了北朔安定而引頸就戮,簡直是笑話。
他苦心孤詣謀求多年,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命運把他推到這一步,或者說,孟長盈把他推到這一步。
時機、兵馬、人心……樣樣齊備,他若是退縮,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他要做皇帝,要把他那個向漢人磕頭的侄子斬殺于馬下,要重現漠朔先祖的顯赫輝煌,這才是他萬俟枭活着的使命和意義!
不需要回答,看他眼中熊熊燃燒的野火就能知曉他的答案。
早在多年之前,孟長盈面對漢獸場上那一對并肩的叔侄時,她就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未來必定會有的一戰。
從過去無數政局變幻中延伸出的細線,在此時收攏,每個人都順着孟長盈為他安排好的戲路往下演。
擂台就位,傳統部落的舊王和披上君子皮的新君相繼登場。
北朝硝煙再起之勢,無人可擋。
北朔,要亂了。
可孟長盈隻覺得疲憊,從未有過的疲憊。
她閉上眼:“趁夜北上吧,明日會有人來接我。”
萬俟枭沉沉看着她秀麗如山水的側顔,這樣一個病弱美麗的女人,卻比千軍萬馬還要可怕。
從烏石蘭烈開始,他就像是她手中的提線木偶。
每一步都似乎是自己選的,每一步都為他帶來巨大的利益,可最後他的每一個選擇都為孟長盈摧毀北朔添磚加瓦。
甚至直到今日,圖窮匕見,他仍舊無法反抗和拒絕。
孟長盈像是有操控人心的本事,萬俟枭在心驚中甚至疑惑,眼前的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為什麼他和孟長盈同路走了那麼久,最後得到的結果既是他想要啊的,又是她想要的?
他們明明站在對立面,不是嗎?
可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就像當年他必須要背叛烏石蘭烈,必須要拿到北關軍權,必須要同可那昆日割席、消滅塢堡……
最香甜美味的果子就懸在面前,誰也無法拒絕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