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流,又不止是蕭流。
他手上捏着一個與陳珍瑤有五分相似,目光空洞的紫衣少女。
“珍珞!”陳珍瑤叫起來,“你……你放了珍珞!”
幾日不見,蕭流與初見時可謂判若兩人。
之前的蕭流雖然陰柔還塗脂抹粉,但到底是禦前侍奉的太監,得到了權力的滋養,兩頰豐隆,眉目間還有着一股若有似無的威嚴之氣。如今一看,他卻面色青灰,臉頰瘦削顴骨凸起,竟似重病纏身的将死之人。
“珍瑤……”蕭流的聲音也不複曾經的尖銳,而是帶着一絲破碎的沙啞,可他對着珍瑤說話時又偏偏語調纏綿悱恻,讓人聯想到癡纏的厲鬼,“珍瑤,我終于又見到你了,你還是那麼美麗,皇宮裡的稀世珍寶在你的襯托下也會黯然失色……來,到我身邊來,到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陳珍瑤全身發着抖,下意識往黎度恒身後躲。
蕭流這才注意到她身邊原來還有一個黎度恒,轉瞬間變了臉色,目露兇光:“你怎麼敢碰珍瑤的手臂?啊?你和她是什麼關系?你喜歡她嗎?喜歡她嗎?”
說着他尖細的指甲深深刺入陳珍珞的皮膚,痛得陳珍珞嘶喊起來。
“珍珞!”陳珍瑤心痛地看着妹妹。
黎度恒怒目而視,語調铿锵有力:“你問我是誰?我是厘陽宗黎度恒!你管我和珍瑤姑娘是什麼關系,你管我喜不喜歡她?你以為你是誰啊?有什麼資格管珍瑤姑娘的事?我警告你,放了珍珞姑娘,否則……我要你好看!”
蕭流忽然笑了。
那笑容陰森森的,像是冷血動物在嘲笑着爪下不知死活的獵物。
“你……要咱家好看?”蕭流蛇一樣的眼眸定定地鎖着黎度恒看,“就憑你?”
黎度恒嗤笑一聲:“有本事放了珍珞姑娘,我們比劃一場啊!”
先前邪神是用陳珍瑤的嘴和他說話的,不管祂在不在她體内,至少說明祂現在肯定不在蕭流體内,也就是說,如今的蕭流隻是個不入流的邪修,不可能與築基後期的黎度恒匹敵。
“哼哼……放了珍珞姑娘?”蕭流眼神陰翳,忽而用力扯過陳珍珞,将指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啊啊!”陳珍珞驚惶地顫抖着,“别殺我……求求你别殺我……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
“你!”黎度恒憤怒地指向蕭流,“卑鄙小人!”
“我卑鄙?”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蕭流大笑起來,“在宮裡,他們表面上叫我蕭公公,恭恭敬敬奴顔婢膝,可誰不知道背地裡那些全乎人都管我們叫閹狗?一刀斷去子孫根,自此之後就是爬得再高也不是人了,永遠隻能當天子身邊一條看家護院的狗!所以你說我卑鄙……?卑鄙又如何?人才在乎自己是不是卑鄙,狗可管不了這些!”
即便知道這些都是歪理,是蕭流在為自己找借口。
但聽到這些的時候,黎度恒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是啊。
世道就是如此,大家表面上都不說,實際上誰又确實看得起太監呢?
他們失去的可不止是□□之物,還有作為人的脊梁骨。
陳珍瑤從黎度恒身後走出來,一步一步向着蕭流去。
她走得很慢、不穩,看得出每一步都在猶豫,都在糾結,可她确确實實在往蕭流那裡走。
“珍瑤姑娘!”黎度恒趕忙叫住她,“你不要去啊!”
陳珍瑤停下腳步,回首時眼中布滿絕望。
“如果我不向着那裡去,你能幫我救出珍珞嗎?”
能嗎?
黎度恒看了一眼陳珍珞的位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把握。
一鞭子過去,也許能直接抽暈蕭流,但要是沒有呢?
要是蕭流反應過來了,把陳珍珞推到身前當擋箭牌呢?
要是聚煙绫沒有他的指甲快呢?
黎度恒不說話,陳珍瑤便苦澀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不行!不行!”黎度恒急了,幾個箭步沖上去擋在陳珍瑤和蕭流中間。
“你到底想幹什麼?”蕭流森然地質問着,指甲劃破陳珍珞的脖子,鮮紅的血順着少女白皙的脖頸而下,染紅了她的前襟。
“姐姐……姐姐……”陳珍珞的臉頰上劃過兩道淚水,“不……不……救救我……我害怕……”
“珍珞!”陳珍瑤推開黎度恒,加快腳步往前跑。
“不行,珍瑤姑娘!珍瑤姑娘!”
黎度恒還想往前追,可追了沒幾步,便看見蕭流的手已經搭在了陳珍瑤的肩膀上,反手一推,把抖得像個篩子的陳珍珞推進了黎度恒懷裡。
黎度恒立馬接住陳珍珞,慌亂地安慰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她是沒事了,可是陳珍瑤……
就這片刻沒有注意蕭流,再擡起眼睛時,他已經和陳珍瑤一起消失了。
要不是得好好扶住陳珍珞,黎度恒簡直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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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布老繭的手輕柔地撫摸着少女的臉龐,蕭流蛇一樣的眼眸中此時滿是扭曲的深情:“珍瑤……珍瑤……我們終于又在一起了,這次,我絕不會再放手……”
他說完,動情地擁住陳珍瑤,絲毫沒有注意到對方眼睛裡那種恍惚但決絕的神情。
下一秒,他隻感覺到背上一痛。
陳珍瑤拔下了頭上的簪子,狠狠刺進了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