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确是君子所為。
晏宿醒卻對曹神醫這番堪稱違逆的話沒什麼反應,隻笑着繼續把話題領回正題:“所以,阿清——韋學清他說過自己要去哪兒麼?”
“……他說他要去戲班唱戲。”
“唱戲?”黎度恒将信将疑地重複了一遍,“他怎麼會突然要去唱戲?”
戲子可是下九流啊,而且阿清十幾歲了,那樣子也不像有基礎,既然已經搭上了邪神應天,幹嘛還要去做這種費勁又被人嫌棄的事?
“他說生活所迫。”曹神醫又看了一眼兩人身後的長隊,“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走吧,我得繼續看診了。”
黎度恒說:“哪裡說完了?你還沒告訴我們阿清去了哪個戲班,又為什麼突然要唱戲了呢!”
“好了,度恒。”晏宿醒起身拉住他的手,輕聲說,“走吧。”
師兄都這麼說了,黎度恒也隻好作罷。
一路上,他越想越不對勁,忍不住問:“師兄,幹嘛不問個清楚?而且……曹神醫好像是個邪修,我們不管嗎?”
“我不是不問,而是剩下的問題曹大夫似乎也不知道,或者不想回答。”晏宿醒回身看向他,“那麼多病人都在等他,不好再耽擱了。至于你說他是個邪修……度恒,我問你,你覺得他像壞人嗎?”
曹神醫像壞人嗎?
黎度恒因為這個問題怔愣了一下。
——不像。
他下意識就覺得不像。
可他覺得不像又如何?
在世俗定義裡,曹神醫就是邪修無疑。
“既然不像,又在治病救人,我們管來做什麼?”晏宿醒的聲音很輕柔,“如果曹神醫不在了,那麼多病人誰來救治?”
黎度恒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師兄。
離經叛道的他産生這種想法不奇怪,可師兄……?
師兄性格裡有惡劣的地方,但總體上來說是個闆闆正正的修者,遵循大道,絕不随意逾矩。
這樣的師兄竟然會覺得,因為曹神醫不是壞人、在做好事,所以他野路子出身是邪修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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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七拐八繞,終于找到一處合适下榻的客棧。
黎度恒如往常一樣想要開兩間房,卻被師兄按住了手。
“開一間吧。”晏宿醒笑容莫測道,“今天晚上怕是不太平。”
黎度恒沒敢當場問是怎麼不太平法,按師兄的意思把兩間換成了一間。
不管怎麼樣,至少今夜黎度恒是肯定睡不踏實了。
他拍拍自己的臉,強行抹去腦中一瞬間湧出的各種想法。
在大堂用了膳,回到房間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整個南州城籠罩在夜色中,與白日的人聲鼎沸相反,晚上的街道上安安靜靜,仿佛城中人都憑空消失了一般。
在寂靜中,任何一點聲響都會格外清晰。
黎度恒靠在牆壁上,後知後覺明白了師兄當時是什麼意思。
“泣~血~含冤~訴衷腸,清風~送~父歸……”
幽幽戲腔自窗外傳來,詞句又是喊冤叫屈,又是血濺三尺的,聽起來叫人瘆得慌。
黎度恒不自覺摸上聚煙绫,輕聲問晏宿醒:“師兄,是阿清那個戲班子麼?”
晏宿醒食指貼上嘴唇,比了個“噓”的手勢。
于是夜色中,黎度恒隻能聽見自己心髒在狂跳。
師兄為什麼讓他别說話?
難不成戲班子就在附近?
可他怎麼聽着聲音好像很遠?
“咚咚”。
就在他思索時,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黎度恒原本站在門邊,被這突兀的聲響吓到後退三步。
好在他是修行之人,腳步很輕,并沒有弄出太大動靜。
“咚咚”!
沒人應門,敲門聲便再度響起。
會是誰?
店小二嗎?
黎度恒拔下聚煙绫,緊張地盯着門口。
“咚咚”!“咚咚”!
敲門聲越來越急,大有沒人開門就把門砸穿的氣勢。
黎度恒咬着下唇,回頭去看晏宿醒。
晏宿醒腳步輕盈地移到他身邊,在他耳畔輕聲說:“沒事的,好像是鬼。”
呃……
是他理解錯了還是怎麼樣?
“沒事的,好像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