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宿醒的表情太過尋常，聲音混在煙火聲中又聽不真切。

黎度恒并沒有發現什麼端倪，慌忙低下頭攏了攏衣裳，又靠往他那裡靠了靠，貼在他耳邊問：“師兄——師妹呢？”

晏宿醒眼神莫測道：“先回客棧了。”

“哦，那太可惜了，這麼絢爛的煙火她也該出來看看才是！”

“是麼？”

晏宿醒不明顯地勾了勾唇角，拉着黎度恒就往人群外走。

“哎？師兄？要帶我去哪兒？”

黎度恒還沒看盡興，不是很想走。

但晏宿醒手上的力道不容拒絕。

甚至……有些痛。

這時候黎度恒才驚覺，師兄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難道是今夜遇上什麼不好收拾的妖怪了？

能把師兄氣成這樣，想必有些實力。

前方傳來師兄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不是說師妹也該來看看嗎？我們叫她去。”

……可您這架勢看起來不像那個意思啊。

黎度恒并沒有膽氣在此時招惹晏宿醒，隻應和着“哦”了幾聲算作回答。

被晏宿醒拖着走了半晌，終于回到了客棧。

但褚盈然房間已經熄燈了。

黎度恒反應過來，啊，對哦，師妹一貫早眠。

到底是年輕人，睡眠質量令人羨慕，不管外頭是人聲鼎沸還是煙花喧天，一律倒頭就睡。

不像黎度恒，總是做些或是邪惡或是悲情的夢，還會半夜驚醒，醒來就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還得頂着兩個熊貓眼照常修煉，想想都慘絕人寰。

他在後頭唉聲歎氣了半晌，晏宿醒卻像木樁一樣停在走廊裡對外界無知無覺。

嗯？

怎麼回事？

黎度恒用沒被抓住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戳了戳晏宿醒袖子管：“師兄，我們還再去看煙火嗎？”

他忘了自己有時候具備烏鴉嘴屬性。

話剛說完，外頭的煙花就停了，夜空恢複黑暗，人群也漸次散去。

黎度恒：“……”

服了。

晏宿醒回過頭。

黎度恒對上他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師兄沒有在笑，那雙琥珀色眼眸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深潭，其中交織着許多難以解讀的幽微情緒——黎度恒讀出了憤怒、壓抑，甚至還有幾絲惶然，剩下的他識别不了，盡數化為石塊落入他心湖，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晏宿醒拉着他進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屋門後，細長冰冷的手指輕柔地撫上黎度恒的脖頸。

那種寒冷的觸感，使黎度恒聯想到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他打了個寒顫，歪了歪脖子躲開了晏宿醒的觸碰。

不知為何，現在的師兄似乎有點危險。

“師……師兄……”他扯了扯嘴角，試圖裝作沒事人一樣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但他閃爍的眼睛卻出賣了主人所思所想。

“度恒，你在發抖。”在夜色中，晏宿醒的瞳孔好像變成了蛇般的豎瞳，但他的聲線卻與往日别無二緻，“為什麼？”

“我……”黎度恒咽了口口水，垂着頭不敢看他，“師兄，你幹嘛要摸我脖子？”

雖說平常師兄也會毫不顧忌地摸他頭發或者捏他臉，更有甚者還會摟着他一起睡，但……

沒有一次讓他覺得如此異樣。

真奇怪，明明脖子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地方。

“那裡紅了一塊。”晏宿醒轉而擡起他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看起來不像蚊蟲叮咬。”

啊？

紅了一塊？

黎度恒方寸大亂，立即擡手捂住剛才師兄觸碰的地方。

該死的狐狸精！

給他下那個什麼……“銷魂蝕骨”還不夠，竟然給他留下此等見不得人的東西！

難怪師兄态度詭異，敢情是……是……

黎度恒顧不得那麼多，拉下師兄的手跑到房中的銅鏡前借着月光照了照脖子。

壞了。

還真是吻痕！

黎度恒咬牙切齒，暗惱自己方才怎麼沒趁機打春意幾下。

他還帶着這玩意兒在街上逛了好幾圈是吧？

這都不算，他頭發還全亂了，外衣被撕出了好幾道口子，這形象實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不行，他現在就得把春意放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手才往乾坤袋探，身後就響起師兄的嗓音。

“度恒，都不解釋一下？”

黎度恒動作一頓。

解釋……這怎麼解釋？

他尬笑着回過頭，看見晏宿醒正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倚在床邊：“是我的小師弟終于長大了嗎？”

語氣相當平和，但黎度恒生生聽出了一種陰陽怪氣的味道。

他縮了縮肩膀，難為情地摸着鼻子：“師兄……那個……我是被妖怪暗算了。”

晏宿醒眯了眯眼睛：“度恒，你的境界不至于被妖怪打暈了拐去青樓。”

黎度恒背上開始冒冷汗了。

師兄怎麼知道自己去了青樓？

他“嘿嘿”笑了兩聲，觍着臉道：“我那個是不小心逛到了那裡，然後正好遇上一個姑娘……”

“邀請你進了青樓。”

“不不不，不是那樣，是她跟我說樓裡……”

“有些漂亮姑娘。”

黎度恒有些抓狂。

這話沒法接了，再怎麼說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師兄說得其實沒錯。

确實就是這麼個流程。

晏宿醒走到他身後，看着鏡中他模糊的眼睛，俯身在他耳畔說：“度恒，你知道修者進青樓代表着什麼嗎？”

……代表着該被罰了。

黎度恒應該害怕的。

可現在師兄離他太近，氣息都拂到了他臉上。

春意說“銷魂蝕骨”對他沒用。

她錯了。

在這個半尴不尬的時刻，她殺千刀的下三路技能發揮了作用。

黎度恒彎下腰合上雙腿。

“師兄……”他咬着下唇撇過頭，“我真的是進去抓妖的。”

晏宿醒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手指戳上他的臉頰。

“那那個妖精得手了嗎？”

黎度恒被他一戳更加躁動起來，幾乎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什麼？”他含糊地問。

“我是問，暗算你的妖精得手了嗎？”

他的手指往下，又輕輕點了點黎度恒脖子上的紅痕。

黎度恒一個激靈。

身體的反應比腦子更快，他“啪”一下打開了晏宿醒的手。

晏宿醒意外地揚了揚眉。

黎度恒的大腦有些混沌。

熱氣讓他眼前出現了重影。

“……為什麼關心這個？”他對着重影反問。

晏宿醒察覺他狀态不對，蹲下身掰過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