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卯真人沒有接話。
室内落針可聞。
明亥真人笑了笑,對黎度恒和晏宿醒說:“宿醒,度恒,随師尊回登雲峰吧。發生了這些事,杵在這裡不好。”
“是,師尊。”晏宿醒答得果斷。
黎度恒嘴唇微動,最終也隻是點點頭。
他經過明亥真人身邊時,明亥真人微微皺起眉。
幾人回到登雲峰。
黎度恒回到房間歇息,晏宿醒被留住了。
沒想到這麼快。
晏宿醒其實猜得出師尊想和他說什麼。
但他不動聲色。
果不其然,師尊開口便是:“宿醒,聚煙绫呢?”
晏宿醒躬身道:“回禀師尊,徒兒收起來了。”
他姿态雖低,說出來的話卻稱得上強硬。
明亥真人支着下巴,散漫道:“宿醒,理由呢?”
“度恒隻是普通人。”晏宿醒平鋪直叙,“即便用聚煙绫,也難以對抗薛乾。”
明亥真人手指微動:“這是你一人的意思?”
“是。”
明亥真人的眼光化作審視。
“宿醒,理由呢?”
這句問話聽起來與方才全然一緻。
實則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問他為什麼要收起聚煙绫。
第二次是問他為什麼要袒護黎度恒。
晏宿醒挺起腰,直視明亥真人的眼睛:“因為他不是薛乾。薛乾的罪孽,不該由他來背。”
明亥真人了解晏宿醒。
即便他之前一直是薛乾的徒弟,直到薛乾叛變後才成為自己的弟子。
看起來溫柔平和,對誰都笑吟吟,但實際上犟得很,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标準的外柔内剛。
他自己不知道,其實他和他那位前師尊薛乾的臭脾氣簡直如出一轍。
也難怪。
誰叫他十幾歲入門,勉強算是薛乾一手帶大的。
好的沒學到,壞脾氣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可雖然他那麼倔,倒也從來沒向現在一樣直勾勾盯着自己唱反調。
明亥真人頃刻間便明白過來。
他雲遊這些年,晏宿醒和黎度恒之間發生了一些事。
一些……
誰也不樂意見到的事,以至于晏宿醒生出些不該有的感情。
晏宿醒,你明明最是理智冷靜。
明亥真人在心裡歎息。
“我不答應。”他直白地回答,“宿醒,你該明白的。這不可能。”
厘陽宗百年大計。
世界危在旦夕。
就算他心軟答應了,師其灼也不可能答應。
晏宿醒并不驚訝他的回答。
相反,他感激于師尊的坦誠。
“但弟子始終堅持自己的看法。”晏宿醒說,“弟子不會交出聚煙绫。若您為此責罰、将弟子逐出師門,弟子亦毫無怨言。”
“宿醒啊……”明亥真人望向天花闆,“你何時如此天真了?”
“或許活到這把年紀,返璞歸真了吧。”晏宿醒自嘲道。
“掙紮沒有意義。”明亥真人語重心長,“你的師尊曾經也抗争過。可是後來,他安然接受了‘薛應穹’這個名字。後來叛出厘陽宗,又給自己取名‘應天’。應穹應天,本質上是一個意思。那就是——順應天命。”
“所以……這個名字成了他一生的悲劇。”晏宿醒眼神複雜,“徒兒不想步他後塵。”
明亥真人笑了笑:“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他最喜歡你了。”
他改變了之前的看法。
晏宿醒不像薛乾。
大相徑庭。
“宿醒啊,你走吧。”明海真人擺了擺手。
“您不攔我?”
“攔你沒用。”
晏宿醒瞬間警戒起來:“您想對度恒下手?”
明亥真人苦笑:“他到底也是我徒弟。我不會害他。”
“有您這句話,弟子便安心了。”晏宿醒向他行了個禮。
他知道師尊不可能不出手。
隻要不是想傷害黎度恒就好。
其他的……
強求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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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宿醒走後,明亥真人用傳音喚來練甯雲。
練甯雲升至元嬰期後便獨自成了峰主,與明亥真人也是多年未見,忽得傳喚一時有些惶然,憑着記憶向他行了禮,說道:“聽聞師尊升階成功,弟子尚未……”
明亥真人擡手打斷她:“甯雲,長話短說。為師還記得,你心儀宿醒,如今這份心意還在麼?”
練甯雲沒想到話題會是這個走向,熱意升騰至面頰,連露出的脖頸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師尊……弟子……”
“如此,便幫為師辦一件事。”明亥真人說,“辦完之後,為師便撮合你與宿醒。”
“這……”
“甯雲,此事關系重大,不止于兒女情長。于公于私,為師都希望你能答應。”
練甯雲輕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