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的内容是……殺了薛湃。
薛湃多年安逸,那份對危機的覺察已然退化,當養子走到他面前時,他還豪爽地笑着要他一起喝酒,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穿透胸口的銀槍。
有了凃劫助陣,哪怕已經修煉至合體期,猝不及防的薛湃仍舊亡于那杆由白虎帝君所化的銀槍之下。
魔尊重新出世,而且還是被掌門養子薛乾釋放出來的,此事對于如日中天的厘陽宗而言是滅頂醜聞,為了維護聲譽,當時的長老們傾巢出動,打算将家醜扼殺在搖籃,卻反倒因此折損大半,薛乾逃出生天,厘陽宗元氣大傷,後起之秀合教追了上來,曾經天差地别的兩門變得勢均力敵,誰也吃不下誰,誰也傷不了誰,且兩門地理位置上是鄰居,最終簽了和平契約了事。
自此,厘陽宗上下對于薛乾化身的應天諱莫如深,加上當時他沒有大舉動,所以能不與其産生交集就不與其産生交集,生怕從哪裡走漏風聲,讓世人察覺他的身份。
故事講完了,黎度恒幾乎要跪不住,腿抖得和篩子一樣,額上也冒出冷汗。
“你想問的是什麼?”明亥真人問他。
“那……那琴……”
他想起來了,他聽過那琴聲,在其他人聽來隻是正常琴音,落在他耳中卻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以前他不懂為什麼,現在他明白了。
阿筝,朱雀靈髓。
薛乾,應天。
他低吼一聲,眼中溢出兩行清淚。
那琴是綿綿嗎?
怎麼會是綿綿?
怎麼能是綿綿?
“度恒,先别哭。”明亥真人遞給他一方絲帕,“所以師尊才問你,你究竟想問什麼?”
黎度恒抽噎着咬住虎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想問什麼?
師尊是什麼意思?
他盛滿淚水的眼中盡是困惑。
明亥真人起身将他扶起來,親自用絲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你為何關心薛乾?”
“我……我是想問……”黎度恒散亂的思緒重組起來,“我……和薛乾是什麼關系?我……我怎麼會……我是誰?”
對啊。
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在黎度恒記憶中,黎實早就死了,甚至比父親死得還早。
父親死于與凃劫的戰役,但事實上父親是被白虎帝君親自咬死的。好像是因為……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子,那女子選擇了父親,父親卻當了負心漢。
……這不是重點。
按照師尊的說法,故事裡并不存在“黎存”這個角色,阿筝是黎實的侍女,也就是說……保護綿綿的換成了黎實嗎?
那……
如果這個世界不存在“黎存”,現在站在這裡的黎存又是誰?
他關于綿綿的記憶是怎麼回事?
“你問的問題,其實師尊也沒有答案。”明亥真人說,“師尊隻知道,你是由申元師兄帶回來的。而申元師兄……是受了玄武帝君的指示。”
黎度恒覺得腦子裡更亂了:“玄武帝君……?申元師叔……?可……可他們為什麼會找到我,把我帶回厘陽宗?”
“不對,度恒,帶你回厘陽宗的是為師啊。”明亥真人苦笑着糾正,“當時申元師兄被人發現倒在了路邊。”
“那也就是說……是申元師叔讓我穿越的?”
“穿越?”明亥真人眉頭微皺,“是這樣嗎?”
他的疑問讓黎度恒心下一驚。
“那是什麼意思師尊?您是說……我不是穿越的?”
明亥真人緩慢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是申元真人把你帶到了我後來找到你的地方。而玄武帝君讓他去把你帶來的目的……是因為,你是天下唯一能對抗薛乾的武器。”
黎度恒瞳孔急劇收縮。
“師尊,那是什麼意思?”
“玄武帝君的蔔算從不出錯。”明亥真人看着他說,“眼下薛乾和凃劫已接連吞下白虎帝君和青龍帝君,手裡又有朱雀羽琴……他們實質上已經天下無敵。你入門這些年,師尊把你的一切都看在眼裡,深知你的境界差他們很遠,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但……玄武帝君依舊是不可能出錯的。”
“那……師尊的意思是……?”
“你知道嗎,你師兄晏宿醒想保護你。他收走了聚煙绫。聚煙绫是厘陽宗贈與你的法器,但同時也是能助你突破境界,将全身經骨快速開發拔高至大成境界的法寶。”
黎度恒膝蓋一軟。
“可若是強行拔高境界,代價……”
“是的。”明亥真人悲傷地注視着他,“效力最多維持三日。但那之後……你會死。這是巳鼎師兄的主意,師尊其實一直是反對的,可你要是沒問,師尊也不會主動告訴你。抱歉,師尊和厘陽宗上下都欺騙了你,你可以生氣。”
黎度恒的眼眸中的光亮怦然碎裂。
“至少,宿醒對你是真誠的。他為了你,想要違背掌門,違背師尊……度恒,眼下決定在你,你可以拒絕。師尊……也會設法為你遮掩。”
黎度恒沉默了好久。
然後,他突然轉過眼,眼神中的光芒徹底熄滅,裂變成混沌卻執拗的深淵。
明亥真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見過這種眼神。
這是……
薛乾……也就是應天有過的眼神。
他從沒覺得他們像過。
但為什麼,這種眼神也會出現在黎度恒身上?
黎度恒向他伸出手:“請師尊再給我一條聚煙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