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飛熟悉整個涿州城花了三天時間。
這倒不是說涿州城很大,而是他心情複雜之故。
安頓下來之後,糾纏他的除了原本那些理不清的疑問之外,又生出了對受傷歸家的葉婉兒的牽挂,這縷縷牽挂自然又引出了對師父“藥酒和尚”的思念。
這諸多思緒“剪不斷、理還亂”,困擾的他整日寝不寐、醒如醉,而“成叔”又恢複了在古城時的模樣。
面對着這個“腰彎的如蝦米般、走路一步三喘的聾啞”老人,羽飛都差點兒要懷疑前幾天所發生的事情的真實性。
昨夜,羽飛又在睡夢中見到了父親,他的父親還是十二年前的模樣。
當然,父親還是穿着那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褲。
與以往夢境不同的是,當他歡叫雀躍着撲入父親那張開雙臂的懷抱時,卻遭到父親狠狠地一推。強忍着委屈的淚水再次審視父親時,父親不但換上了戲台上的裝束,而且他的臉部籠罩着一層濃濃的霧氣,以至于使他不能确認,這個身穿蟒袍的男人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親人。就在他躊躇再三之時,這個男人卻轉身離他而去,任憑他在他的身後歇斯底裡的喊叫,他卻并不停步。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的雙腿卻像灌滿了鉛般的異常沉重,始終都未能夠移動半分。
枕着被淚水浸濕的枕頭,父親狠狠地擁他入懷,父親那滾燙的雙唇,親吻他那流經臉頰的澀澀的淚珠之時,自己又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的情景,刹那又浮現在眼前。
别人都說父愛如山,可在他的腦海裡,父愛卻是如水般溫柔細膩。
淚水再一次迷蒙了雙眼。
可父子互換項墜時父親眼中的無助,父子拉鈎、拉鈎後以拇指和食指“印章”之時父親眼中的不舍,這些定格的畫面卻分外清晰。
胡亂吃了兩口早點,百無聊賴的羽飛毫無目的的在街市中穿行。
忽然,不遠處一個匆匆而行、和他差不多大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孫貴!”等他終于看清迎面而來的青年時,不禁暗暗吃了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羽......噢,不......”看的出來,對方的吃驚程度不亞于他。此時的他顯得十分拘謹:“草民給靖......”他的口中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就要下跪。
羽飛見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靖安王可不屬于這裡。”
看着這個一臉迷茫的昔日玩伴,他随即補充道:“不必多禮。我還是那個羽飛,我們還像往常那樣相處。”
“這怎麼行。”青年漲紅了臉,低低的勾着頭,一雙手仿佛是撕咬在一起的兩隻狗,用力地絞在一起。很顯然,對于羽飛的吩咐他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可自己又沒有恰當的應對措施。就那麼如同初進門的新娘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遭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一樣,渾身上下透出了極大的不自在。
羽飛卻毫不理會他的迂腐,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到不遠處的茶樓,硬生生按到座位上。
等茶博士按吩咐沏好茶,羽飛終于按捺不住關切地問:“怎麼回事?我不是都安排好了嗎,難道是他們……!”禁不住拿手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這些見利忘義的人渣!他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過,幸虧見到了你,否則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幫畜牲真的是禽獸不如。你放心!不管他們背後是誰給撐腰,我一定會讓你出這口氣的...到時候,不隻是他們,就連和他們勾結在一起的髒官……咦!你怎麼啦?”自顧說個不停的羽飛,這才注意到這個倒黴青年的窘态。
見羽飛止住話頭,拿一雙充滿疑惑的眼詢問自己,孫貴慌忙湊過上半身,把頭低低地垂着。由于盡力彎腰的緣故,此時的青年活像一隻準備奮力一跳的大蝦米:“讓您費心了……各級的老爺們對我們家都是非常的...關切……不光是老爺們,就連我們族中的長者...也非常照顧我們家,...沒有人難為我們……托您的福,我父親的後事也都辦的風風光光的。”
“那,那你為何離家至此?你母親她,她現在何處?她還好嗎?”
“托您的福,我母親在家好着那。我,我……”他“我、我”了兩聲,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面上一紅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我這不是出來...學手藝的麼……”
“看來,這家夥是真的喜歡這門手藝。可,這也太扯了吧...”羽飛微微一皺眉,盡管心裡有極大的看法,可他仍舊盡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您...您不是回京城了嗎,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