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執着的人能有多恐怖?俞落見過一個執着到獻出生命的人,也見過執着到付出他人生命的人。
但這些都算不上恐怖,因為執着的人很容易被預測,最恐怖的是你不知道那人真正執着的是什麼。
姜行對秦無桀的性格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畢竟是十大怪之一,作戰特點暫時無法畫上,隻能先擱置下來。
剩餘沒見面的還有三席和十九席,十九席返回齊州,那就還剩下三席。
“大家主,我們什麼時候去見三席?”
俞落住着拐杖,兩眼望着窗外的小雪,緩緩回答道:“我不知道三席在哪,白家是在京城,但三席本人卻不一定在這。”
姜行不喜歡猜謎,說:“能麻煩你說清楚些嗎?”
一提到三席,俞落的眼底總會覆上一層陰霾,吞噬他眼中的所有情感,徒剩一具空殼。
“玉佩在誰身上,誰就是家主,這句話在三席也适用,三席可以不姓白,但鬼刹隻能出自白家。白曉陽身上沒有玉佩,她也沒有辦法使喚美人相,她從來就不是三席。”
參加了會議被衆人惡語相向的白曉陽不是三席,短短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大量的信息,化作潮湧襲向姜行。
而這一切也喚醒了姜行深處的記憶,那一場纏根血夢中的記憶。
那時隐藏在心裡的問題,此刻脫口而出,“大家主,你喜歡前任三席嗎?”
唯有在提到白琊月時,俞落的眼裡會流露出真實的悲傷。宛若出生的嬰兒會在看到母親的瞬間号啕大哭,宣洩出他對世間的不滿。
俞落回過身,望向姜行的眼裡重新僞裝上一份堅強,“應該說整個九十九人行都愛着她、恨着她,她不是一盞明燈,但她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和我們一起迷路。”
“我們所有人都愛她,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隻有她永遠會對你微笑,會耐心地傾聽你的煩惱,會永遠向你伸出援手。”
“她慈愛衆生,也比誰都要清楚仁慈的後果。她就像我的母親,是她把我從一個惡鬼培養成如今的大家主,救了我的命并教我劍術。”
“愛她的人全都知道,她給予的愛帶有目的;恨她的人不知道,她的目的可以微如沙粒。”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最後卻死在了自己養育的孩子手中。
俞落仰起頭,對着窗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把你帶給她見見。”
俞落深吸一口氣,低頭正欲關窗時卻瞥見了客棧外的幾人,動作一頓,片刻的思考後關上了窗。
他回過頭,說:“姜叔,能麻煩你替我去找一趟十二席嗎?最好不要被人看到。”
姜行不解,但還是點點頭,随即立刻從客棧的窗戶向外躍去,隐身于暗巷中。落地的瞬間,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回過頭,卻發現俞落已經離開了窗邊。
偏執的人是恐怖的,今天俞落再次見識到了。
門外的腳步聲紛雜,不一會便歸于平靜。領頭的人敲響房門,“請問俞公子在嗎?”
俞落握住拐杖,定坐在床邊閉目養神,“請進。”
對方的視線穿過門闆,直直落在俞落身上,開了門後卻立刻收起眼中寒光,擺出一副好人模樣,在門口朝俞落行禮。
“俞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俞落敲擊着拐杖的手指忽地定住,再緩緩轉動手腕,握住了劍柄,“今日是除夕呢。”
“俞公子,我家主人有請。”對方眯起眼,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俞落站起身,拔劍出鞘,“在下若是不去呢?”
電閃雷鳴之間,對方拔劍揮砍襲向俞落,俞落以劍鞘迎擊,趁機将手中利刃刺入對方胸膛。
鮮血沿着劍身滑下,而俞落連甩劍的時間都沒有,用劍鞘頂開對方後直接砍破窗戶飛身而出。
那人踉跄幾步,竟仍能站起身來,立刻對着身後沖進來的殺手下令,“主人有令,活捉俞落!”
俞落雖有習劍,但終究隻是些三腳貓功夫,習劍時間也不過短短五年,哪能跟那些一輩子跟劍打交道的人比。
他隻能跑。
他沒有飛檐走壁的功夫,破窗而出後直接混入人群,開始往無人的開闊地沖。他跟着人群可以拖延時間,但他也沒有自信可以甩開他們。
俞落故作淡定地奔走在街上,低聲呼喚,“美人相。”
一縷白霧攀上俞落肩頭,“大家主?”
俞落蹙眉沉思,霎時間,他想出了幕後黑手——蕭錦瑗。解決是不能解決的,對方是公主,若是真殺了她手下的人反而會被她抓住把柄。
是他考慮不周了,沒想到蕭錦瑗竟會如此恐懼——那日的木偶讓蕭錦瑗盯上了俞落,她想從俞落這問出木偶的制造者。
“找二十八席,跟他說,這些人自稱為太子手下的人,要殺我……還有,讓他……唔……”
鮮血滴落,當俞落低頭看到那刺穿他腹部的短刀時,已經晚了。
劇烈的疼痛喚起他的求生欲,他拿起拐杖向後捅去,推開那人後拔出短刀,捂着傷口踉跄幾步鑽入巷子。
“一群雜碎……”
花街裡,秦素素店中,秦素素注意到店前的姜行,放下手裡的活邀請他進來,“姜行?今天除夕,你怎麼過來了?”
姜行疑惑地看向對方,“大家主派我來找你,你不知道嗎?”
秦素素一聽到是大家主的命令,目光開始閃躲,呼吸也越發紊亂,“等等……好像是有這回事……進來吧,我……我這就給你拿。”
“是什麼東西?”
秦素素被問得一愣,支吾半晌後才結巴地說出來,“前些日子大家主他……他讓我幫忙……幫忙找老鸨要信物!是四席寄放在這的!”
姜行習慣了秦素素畏畏縮縮的模樣,倒也沒有察覺到不對,“能麻煩快點嗎?”
“在快了!那個東西比較小,我不小心……不小心把它壓在布下面了!”
姜行說:“秦小姐,冷靜點,大家主不在這。”
秦素素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大家主那家夥……怎麼突然丢了個麻煩給她啊!她要從哪拿個信物給姜行啊!
姜行還是不放心俞落,眼眸低垂,眸光明滅,忽地開口道:“秦小姐,大家主喊我來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就算是我在疑神疑鬼,我也想快點回去。”
另一道聲音自店外傳來,下一秒明江怡便沖入了店中,“素素姐,外面有殺手……姜行?”
心中不好的預感靈驗,姜行的身體先他的大腦一步做出反應,将藏于袖中的銀針捏入手中,“明小姐,你剛剛說什麼?”
明江怡見姜行面色陰沉,身子被他的殺氣壓迫得一顫,一隻手扶着門框回複道:“有人跟我彙報說這附近有殺手在行動,已經有百姓目睹到他們的行動了。”
姜行回過頭,無神的雙眼化作惡鬼之眼,洞穿一切,“在追誰?”
快說啊,他們在追誰?
“還不知道……”
他們在追誰?他們到底在追誰?
“但據說有人在瓊琯客棧附近見到一個腹部受傷的人。”
“姜行!”
秦素素的喊聲扯住了姜行。
姜行回過神,自己手裡的針已經劃破了自己的皮膚,張開手時,針已經鍍上一層血色。
秦素素拿起剪刀對着姜行,試圖威脅他冷靜,“大家主讓你到我這來,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打算,你現在沖出去反而可能讓他陷入危險。”
可姜行不明白,究竟什麼人要殺俞落。九十九人行的人就算再看不慣他,肯定也知道刺殺這條路走不通,那就隻能是其他人。
明江怡見姜行安靜下來,便繼續說了下去,“那些人是被雇的,估計也做好了掩飾雇主的準備,在知道雇主前,你别輕舉妄動,大家主那有美人相在,不至于沒命。”
是誰?到底是誰?
“是誰?!”
袖箭自俞落眼前飛過,但要躲這緻命傷,他就無法躲自另一側襲來的揮砍,隻能用劍鞘勉強攔下,卻無法阻止後背被劃開。
他已經逃了很遠,美人相雖然一直在幫俞落治愈傷口,但也隻能讓他再多撐一會。傷口越來越多,對方的進攻也越發猛烈。
他本想讓美人相升霧,但對方還有人候在遠處,升起霧來他無法看清路,很可能更快被抓住。
“别下手太重,要活的。”
聽到首領發話,幾人紛紛上前用刀背壓住俞落,将他牢牢困在地上。
俞落自知無法再戰,隻能放棄掙紮,“說吧,想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