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的聚會是仙人們千百年來的習慣,而聚會上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早成常态。
左宸來到廟前,望着裡面破敗不堪的模樣,熟練地翻出一把掃帚開始打掃。
牠本覺得一年很短,可一年的時間便足以讓廟裡落滿灰塵。
這些年來牠也變得多愁善感了,看着這座廟,不免憶起過往種種。
“那個孩子呢?”
淩芒突然出現在門前,手裡還拎着無修的籠子,而無修卻不在籠子裡。
左宸見無修不在這,立刻喚出袖中毒蛇對向淩芒,“無修呢?”
淩芒擺擺手,後退了幾步,“我把無修送到朋友那住了,不在這。”
左宸收回毒蛇,看向淩芒的目光裡仍帶着怒火,“你要是敢放牠随意殺戮,本仙一定會把你殺了。”
“别這麼對我嘛……所以你也是把孩子寄放到别人家了?”
左宸不想回這個家夥的問題,用沉默作為回答。
可淩芒卻不打算就此停下,他湊上前,用霧氣折斷了左宸手裡的掃帚,逼對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
“下次把那個孩子帶過來吧,反正我們傷不了她,我很喜歡那個孩子!”
左宸一把推開淩芒,用巨大的蠍尾刺向對方,果不其然,他面前的淩芒隻是個分身,“本仙和你們這群瘋子不一樣!”
“瘋子?左宸……”又一個分身出現在左宸身後,附在他的耳畔低聲呢喃,“我們哪有瘋不瘋一說?”
“跟久了人類,就以為自己真的可以變成人了?異想天開!”
“不覺得可笑嗎?”
左宸轉過身,淩芒的分身卻已經消散而去,隻留下縷縷白霧。
淩芒的聲音回蕩在廟裡,列舉出規則與誕生的可笑。
“我們之中最親近人類的,是誕生于殺戮、以無頭鬼著稱的鬽魋。”
“我們之中最受人類尊敬的,是取人魂魄送其歸天的明王。”
“我們之中最喜愛人類的,是身懷百毒、遠離凡塵的你。”
“我們之中最遠離人類的,是如今玩弄人心、與人共舞的我。”
左宸自袖中喚出飛蟲,以蟲包圍廟宇,在霧氣中留下毒素,逼迫淩芒現了身。
淩芒顯出形,揮手打落飛蟲,不得不為飛蟲的數量折服,舉手投降,“好好好……我投降。”
左宸黑着臉,收回了飛蟲,“你說的沒錯,的确可笑,三箭誓約後仍選擇愛着人類的我們,比你們還要可笑……但别忘了,無修沒有違反誓約,而你不僅抛棄職責與自己的道路,還試圖跨越三箭之隔,等回到輪回海,你的皮和角還保得住嗎?”
淩芒聽左宸教訓他用的說辭聽到耳朵起繭,面對他的警告也是不以為意,“千年已過,我早就和明王牠們一樣死在了人間,我的職責會被代替,而我……會被遺忘!”
寒光乍現,一把長槍從兩人身體之間穿過,突如其來的生命威脅成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左宸沿長槍飛去的方向望去,卻發現那長槍不知何時已被人切作碎片,砸在牆壁上後散落在地,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淩芒無奈地歎了口氣,嗔怪般看向剛到的鬽魋,“你不願傷廟,卻想着要我們的性命,真是殘忍。”
被稱為鬽魋的鬼仙渾身用絹帛纏繞,一頭白發披散,身材與其他兩位相比較為矮小,卻背着有千鈞重的武器,每走一步都能引起山嶽震顫。
鬽魋露出銳利的獠牙,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笑,用平淡的語調說着,“如你所說,我本誕生于殺戮,既是殺戮,無論老小男女全都會死,又為何要在乎你們的性命呢?”
“人類在乎性命,是因為他們壽命短且不知道死後會如何,而你是我們中最清楚往生之界的,應該不會在乎吧。”
面對鬽魋的挑釁,淩芒完全不放在心上,“左宸都還沒要取我的性命呢,怎麼你先妄想起來了?”
人類以鬼稱令他們恐懼之物,以仙稱能為他們帶福澤之靈,可人類早就忘了,這些都是同一類的生靈。
吾等本沒有名字,可若是人類非要吾等給出個稱呼,那就稱吾等為鬼仙吧。
鬼仙中有一條誓約,不得以下克上,帝君之下職權由低到高為魁相,伥君,大行,司仙。
記夢、無修、陳旭等為魁相。
鬽魋,惡鬽伥君螭魋善相。
左宸,繁蠱大行豐瘟藥司。
淩芒,淩月寒芒大行羅刹。
鬼仙的規定是強制生效,三者中職權最低的便是鬽魋,本就沒有殺死牠的能力。
“你們三除了吵還會什麼?”陳旭早已候在門外,張開黑色的羽翼遮擋住光芒。
淩芒見到陳旭,立刻激動地往前一撲,大喊道:“兒子!”
陳旭一腳踹開淩芒,“誰是你兒子?!”
鬽魋拍了下陳旭的肩膀,“不愧是你,差點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昭令在上,今天難得到了這麼多人,不妨忘記不好的回憶,讓我們好好談一談。”
鬽魋剛說完,淩芒就瞬間黑了臉,眼神裡含了萬把刀,似是要讓對方被千刀萬剮而死,“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要插一腳,我們現在會很愉快……鬽魋,你不是聰明人,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鬽魋完全不懼怕淩芒,那雙猩紅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對方,“昭令司仙給予了我無窮的智慧,我隻是在完成昭令司仙給予我的任務。”
左宸閉眼,緩緩說出了昭令司仙之言,“人無惡不成人,無善者亦不存,信人有善,護佑其身,若人顯惡則加以規勸……”
鬽魋接上說了下去,“若是惡上加惡,吾自會斬其頭顱,送其魂歸桃源。”
淩芒發出一聲嘲笑,“你的司仙早就死了,被牠最喜愛的人類殺死了,三箭誓約為牠而立,簡直是鬼仙之恥!”
此話一出,左宸瞬間伸出劇毒之爪,在淩芒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深紫色的印記,但被鬽魋用劍鞘阻擋下來,僅傷到對方皮肉。
兩人的行動瞬間完成,一旁的陳旭完全沒有看清他們的動作,隻能縮在一旁防止被波及。
淩芒甩開左宸,以手敷上掌印,輕松解了毒,“你不是不喜歡昭令司仙嗎?”
左宸穩住身子,看向鬽魋的眼裡滿是疑惑,但更多的還是因淩芒而起的怒火,“本仙不喜歡牠,但牠絕不是你說的鬼仙之恥。”
如果不是有昭令司仙在,牠們鬼仙就隻是熱愛殺戮甚至自相殘殺的幾具屍骸枯骨。
淩芒拍拍手,拍去手上的餘毒,“那你就繼續跟你那位毫無主見的司仙一起追随牠吧。”
說罷,淩芒轉身離開了廟宇。
陳旭見淩芒離去,自知沒有留在這的必要,便行禮離去。
淩芒走出廟後,站在原地等陳旭跟上,重新露出笑臉,“吾兒,要跟我一起去接無修嗎?”
陳旭别開眼,拒絕了對方,“不了,我想去找白斯君……”
“你就這麼喜歡那個戲子嗎?”
陳旭搖搖頭,“不,但至少他會嘗試安撫我……還有,我不是你的兒子,這句話我說上千遍了!”
廟宇内,左宸瞥向鬽魋,問出了心裡的問題,“你剛剛第一時間為什麼是想着攔本仙?追随昭令司仙的是你,本仙替你出頭,你為何要攔?”
鬽魋低下頭,垂眸含光,“明王不也追随昭令司仙嗎?淩芒并非真的厭惡牠,隻是沒有發洩憤怒的對象罷了。你沒必要髒手,淩芒違背誓約,自會受到懲罰。”
明王敬愛昭令司仙,牠一個追随明王身影的家夥又怎麼會真的厭惡昭令司仙呢?說白了都不過是些氣話,這裡壓根沒人想起矛盾,隻是所有人都了選擇隐藏自己的想法而已。
“再說,我若是放任你,同樣是違背昭令司仙給予我的任務,你并非惡上加惡,淩芒也不是,觀惡止惡,心中懷惡,如此才算是追随昭令司仙應有的作風。”
老友的聚會不歡而散,隻剩他們兩位舉杯對飲。
酒水下肚,真言傾吐。
左宸飲下一杯酒,忽地開口問道:“鬽魋,是昭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