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語秋雙手不停的在自己身上抓撓，從胳膊，到脖頸，再到臉上。他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毫無意義地叫着，像是要把一切都随着聲音喊出去、扔出去。沈聞楓顧不上别的，反應過來立刻從背後禁锢住沈語秋，拉着他的手腕費勁按到地上，不讓他再傷害自己。

“你先冷靜！”，明明平時一隻手就能壓住的人，今天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沈聞楓幾乎整個人都要趴在他身上才勉強控制住他，“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先冷靜，别掐自己，慢慢呼吸，聽話，别喊，先冷靜……冷靜……”

不知道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單純發洩夠了。沈語秋逐漸停下來，也不再掙紮。房間裡一時隻剩下兩股尚未平穩的喘息聲。

兩人坐在地上，誰也沒起身，誰也沒說話。沈聞楓依舊抱着沈語秋，握着他的手。就這麼過了很久，久到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能聽見秒針哒哒的響，久到沈語秋記不清自己剛才為什麼那麼大反應，沈聞楓想不起自己說了什麼引起的這場鬧劇，可那交疊在一起的手仍舊隐隐發顫。

最終還是沈語秋擡手撥開纏在身上的胳膊，率先起了身。沈聞楓一手撐地，一手去夠沈語秋的袖子。

“小秋，我……”

“我困了。”沈語秋避開了伸過來的手，也沒回頭看他，站在卧室門口停了兩秒，還是補充一句， “……以後再說吧。”

沈聞楓看着合上的門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想說些什麼，沈語秋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今夜，從出生起便形影不離的雙生子第一次沒睡在一起。沈語秋倚在客廳的沙發上，沈聞楓坐在卧室的門口。

沈語秋是被走路聲吵醒的。一睜眼就看到沈聞楓跟做賊似的墊着腳走路。

“醒了？去洗漱吧，早飯一會兒就好。”沈聞楓見他起來，恢複了正常姿勢，隻是動作仍舊很輕。

裝好早飯，收拾好東西，出門去學校。沈聞楓偷偷瞥了沈語秋好幾眼。他昨天攔得還算及時，沈語秋跟他較着勁，抓得不太狠，臉上脖子上撓出來的痕迹當時看着吓人，一晚上過去也消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點淡淡的紅痕，不湊近看不出來。沈語秋知道他在看自己，也知道他想看什麼，但是懶得去回應。

一路上，沈聞楓專心騎車，沈語秋坐在後座上小口小口地啃着早點，到了校門也沒啃下去一半。

幾天下來，兩人誰也沒提那晚的事，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是沈語秋的情緒有些低落，或者說是過分的平靜。下課也不跑去五班了，沈聞楓過來找他聊天他就聽着，偶爾回一句。枕槐安跟他逗趣他就笑一下，然後繼續該幹什麼幹什麼，沒事幹就趴着或者發呆。最鬧騰的江殊彥這幾天倒是發了蔫，老老實實地閉嘴坐着，不去吵他。隻不過他平時對别人都這樣，所以也隻有這仨人會注意到。

沈聞楓雖然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錯，可不管什麼問題也得先把人哄好了再商量。碰巧枕槐安問他們幾号的生日，要不要在店裡一起過。就覺得正是個玩玩鬧鬧緩和一下的機會，剛要開口卻又被搶了先。

“謝謝店長。不過不用了，我不過生日。”沈語秋微笑着回絕。

沈聞楓聽他這麼說，心底生火想要宣洩，可又怕這種時候再吵起來，那就真的是沒個倆月哄不好了，隻能小聲反駁，聽起來還有點委屈：“誰說的，明明我們每年都過。”

不過生日就先算了，小秋說的甚至是‘我’不是‘我們’！

“今年不想過而已，又不是必須每年都要過。”沈語秋解釋道，語氣像極了說“又不是必須吹幹了頭發才能睡覺”的時候。

“生日嘛，一年一次，開開心心過一天挺好的，覺得麻煩不想過也挺好的。”枕槐安接了話茬，卻起身向門外走去，“你們先聊，我有點事出去一趟，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回來。”

關門時，枕槐安順手把牌子翻到了暫停營業的一面。

沈聞楓坐到沈語秋身側，拉過他的手，不讓他把注意力放到手機上：“為什麼不過啊？還在生我的氣？”

沈語秋笑了笑，剛把手抽回來，立刻又被拉過去，也不想跟他犟，便随他握着了：“我什麼時候生你氣了。”

“你還說沒生氣，”沈聞楓盯着他看向一旁的眼睛，“下課也不來找我了，跟你聊天也都是在敷衍，現在也不看我。明顯的心情不好，連江殊彥都不敢吵你了！”

“那我看着你，”沈語秋收回亂飄的眼神，歎了口氣，無奈道，“還要我幹嘛？”

“我不是要逼你怎麼做……”沈聞楓明明不覺得自己理虧，可就是硬氣不起來一點，“我就是想好好過個生日……也不是，我就是想你開開心心的。”

沈語秋又看向了别處：“這根過生日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沈聞楓幹脆把臉湊到他眼前，“過個生日，和我，和小樹哥，再喊上江殊彥，湊在一起，玩一玩、鬧一鬧，慶祝一番，那些讓你不開心的東西自然就忘掉了。”

沈語秋别開頭不去看沈聞楓，沈聞楓就一直往他眼前湊，沒逗笑沈語秋，倒是把自己逗笑了。沈語秋幹脆閉了眼，低頭用手撐着額頭，小聲說：“有什麼可慶祝的。”

沈聞楓拉開他的手，一會兒晃晃肩膀，一會摸摸腦袋，惹得沈語秋不耐煩地睜眼看他，才終于老實坐回去：“慶祝我們出生啊。”

我們的出生真的值得慶祝嗎。

“慶祝我們來到這世上。”

一個被自以為是的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性，在激素的控制下，生下來的親戚口中的話柄。

“慶祝我們感受到這世界。”

一個惹人厭、礙人眼的出氣筒。

“慶祝我去到你身邊。”

一個隻會躲起來，一邊享受着保護一邊任性地大吵大鬧的拖油瓶。

“慶祝你來到我身邊。”

我的出生有什麼好慶祝的。

“你要是實在不想過，那就不過了。”沈聞楓說，“但是，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或者告訴我你有沒有什麼想幹的事啊，想要的東西之類的。”

“沒有為什麼，就是懶得過而已，我挺好的，什麼都不想要。”沈語秋起身去門口把牌子翻回來，朝着站在店門口二十米外玩手機的枕槐安喊道，“店長！事情辦完了嗎？”

枕槐安被這一聲喊得一哆嗦，小跑着過來，就這沈語秋推開的門，側身進去：“嗯，剛才站那回個消息。”

随即又是良久的寂靜，枕槐安看這氣氛是沒說開，便也不再多嘴，畢竟他們兄弟之間的事，自己一個外人插手不合适，也沒那個資格。

沈聞楓雖然嘴上一直沒再提過生日的事，可私底下還是和往年一樣準備好了禮物，蠟燭，和一塊小蛋糕，偷偷藏在房間裡。甚至怕沈語秋睡到一半反悔，哪怕早就過了時間，當天晚上還是躺在床上睜着眼熬到了淩晨兩三點，才一個人起身吃掉蛋糕，把禮物拆了包裝放在沈語秋枕邊，收好蠟燭留着明年再用。

“這是你放的？”沈語秋手裡拿着一條織得不太平整的圍巾，靠在門框上問。

“嗯，”沈聞楓打着哈欠，看了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再過過要入冬了，你之前那條不是勾壞了嗎。”

沈語秋歎了口氣，說：“直接買一條就好了，以後别半夜不睡覺弄這些東西了。”

沈聞楓感覺他最近總在歎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沈語秋把圍巾疊好打算收進衣櫃。拉開櫃門卻看到角落裡還放着一條嶄新的圍巾，和他手裡這個不同，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買來的。

“櫃門裡還有一條，也是給你的。”沈聞楓的聲音傳過來，離得不遠，應該已經站在門口了，仔細聽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估計又在搓手了，他一緊張就這樣。畢竟是頭一次織東西，本來是打算織手套的，結果太難就改了圍巾，可還是織得不好，怕沈語秋嫌棄，特地準備了兩份。看剛才的反應估計是不喜歡，隻能指望買的這個了。

“一個就夠了。”沈語秋背對着他，抿了抿唇，慢吞吞的把圍巾放好，整齊地摞在一起，“謝謝，我挺喜歡的。……你做的那個。”

“真的？”沈聞楓剛想撲過去給他一個擁抱，看人仍舊冷着張臉，又收斂了些，“那，那什麼。過兩天萬聖節正好周六，要不要出去玩，喊上小樹哥一起，或者喊上江殊彥，他最近不是也不怎麼吵了嗎。”

沈語秋拒絕：“主動找他就又該吵了。你們自己去吧，我想在家待着。”

“那行……”沈聞楓想了一會兒又說，“那要不小秋你幫我補習吧，我這次考試成績降了好多。”

“我寫題都是憑感覺瞎寫，你去找店長吧，肯定比找我強。”沈語秋見他還想說什麼，開口打斷，“收拾收拾出門吧。”

沈聞楓閉了嘴，頭一次覺得哄人開心這件事真的是漫漫長路望不到頭。不過好在終于有一點成效了。